苏耀钰也抬头看了眼问：“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算了，我刚才进来就没看到他，他把你推下来的？”
“刚才是他的人来查小翠的事？”
“嗯，他只是带兵在门口，进来的是保甲。”
“可是他说……”莫庭荷还是不放心，“那他过来就是来找我的，他就是想查我玄术吗？”
“我昨夜才带你们过来，你在我这边不会被任何人知道，他既然知道，还找过来，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莫庭荷没接话，反倒是莫大娘过来，静静地与二人说：“要先吃些午饭吗？”见苏耀钰也把头回过来，莫大娘继续说道：“苏公子也一起来吃吧，我都做好了。”
赖茗儿领会苏耀钰的眼神，连忙说：“莫家奶奶，我这就帮你去端菜，你烧了哪些好吃的，我可都闻到香味了。”
莫大娘笑了一下：“滑头，跟我到后面去吧。”
院子里又留下了莫庭荷与苏耀钰二人，莫庭荷本来不想问，不过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苏公子，小翠的事……约莫还是无法改变的吧……”
“小翠死了。”苏耀钰的眼神黯淡下去，“有些事发生了，有些事没有发生，但是结局是一样的，她死了，死在井里。”
“那有什么区别呢？”
“上一世，小翠是被柳可意与我娘一起害死的，可是这一世，柳可意不在，她是受不住我娘的虐打，跳井而亡。”
“都是冤死……”
“嗯，内里缘由都是差不多的，庭荷，怎么办，我发现还是逃不掉。”苏耀钰说话的语气中都是满满的无力感。
“苏公子，其实我觉得并不如你说的那样，虽然结局一样，可是走向，多少还是变了一些呢。对了，上一世，小翠的死也闹那么大吗？”
“……”苏耀钰顿住了，“不对，上一世没有这样的，不对，有问题。”苏耀钰说完，就飞速往前院跑去。
莫庭荷赶紧跟在苏耀钰后面，莫大娘这时从小厨房出来，看到苏耀钰与莫庭荷离开，连忙在后面喊：“哎？你们去哪里？不吃饭吗？”
“莫家奶奶你别着急，我这就去看看。”赖茗儿摘下围裙挂在莫大娘的胳膊上，一路小跑跟着出去。
前院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保甲也离开了，就剩一两个家仆正在收拾。
何管家站在廊檐下，看见苏耀钰过来，连忙迎了过来：“少爷怎么又过来了，这边不干净，我们一会儿就收拾完了。”
“人呢？”苏耀钰问。
“什么人？老爷和夫人不在这边。”
“小翠的尸首呢？”
“哦，我让人放在那边了，一会儿义庄会送棺椁过来，等小翠父母从乡下上来，就把她后事给办了吧。”何管家说着，抹了抹眼泪，“多好一姑娘，太可惜了。”
苏耀钰照着何管家指的方向走过去，何管家连忙拉住苏耀钰：“少爷你想去做什么？人已经没了，模样也不好看，你就不要……”
苏耀钰没理睬何管家，而是走到院子的角落，用长剑挑开盖在尸首上的竹席，可里面哪里还有人在，只有两块石头而已。
何管家呼喝着上来，结结巴巴地说：“怎么，怎么会这样……人，人呢……”
“何管家，让人把家中所有的进出口都封住，再将家中所有人都集中到这里。”苏耀钰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异常的人。”
何管家领命去了，很快，苏家的家丁就拉着苏家上上下下的人再次来到前院里。
苏父苏母神色紧张，见到儿子就赶紧过来问：“耀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尸首怎么会不见了呢？难道还有人要偷尸首？为什么啊？”
“不是偷尸首，我只是怀疑，人根本没有死。”苏耀钰在众人面前缓缓走过，又跟何管家说：“何管家，核对下名单。”
何管家拿着苏家家仆的名单，大声地叫了起来，而苏母则还是惊慌地问道：“人都已经泡肿了，仵作过来都验过的，确定人已经死透了，怎么叫没死呢？耀儿，你可不要吓我啊。”
“那尸首就不会平白无故地消失，所以，小翠不是死了，是有人希望我们觉得她死了。”
苏耀钰这话刚说完，前院里的人一个个都惊恐地退缩，还左右互看，生怕身边突然站着一个死人。
何管家带了两个小厮，将前院里的人头前后核查了好多遍，赖茗儿不放心，也跟在何管家身后核查，却一点端倪都没发现，站在前院里的都是苏家的老人，与苏父苏母也都熟识。
苏父苏母见下人们惴惴不安的神情，与苏耀钰说：“耀儿，你也别胡闹了，这边的人，怎么会有假冒的呢？”
何管家拿着本子也说：“少爷，我都查了好几遍，与之前站在这边的一模一样，一个人都没多出来。”
赖茗儿也说道：“我刚才也将府里上下房间都查过了，没有人，少爷，小翠是不是已经被送出去了？”赖茗儿说道这个，突然捶了下拳头，“对了，对了，我可想起来了，刚才不是有贼人欺侮了莫家母女吗？会不会就是那个贼人趁我们不备将小翠的尸首带走的？”
苏耀钰摇头：“不可能，他的确是想声东击西，但恐怕是没有时间将一个大活人从我们眼皮子地下带走的。”苏耀钰说着，目光又落在大荷塘前。
“少爷，你觉得人躲在荷塘里吗？”
苏耀钰没有回答赖茗儿，而是就近点了几个家丁，让他们下水去查荷塘底下有没有人。
那几个家丁也不敢忤逆，脱了上衣和鞋子就跳进了荷塘中。
几个家丁下水后，苏耀钰问何管家：“他们几个我很面生，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都来没多久，是老爷夫人为迎接少爷回来特意买来的，都才十五六岁，年岁小，功夫都不弱，而且都很听话。”
“少爷，难道你是怀疑他们几个？不会吧，都是小孩子的模样，能做成什么大事啊？”
“我就是怀疑他们，何管家，一会儿等他们上来，每个人抽二十鞭子。”
何管家整个呆住了，他捏着名单册子，说话跟烫嘴了似的：“少，少爷，这……罚，为什么要罚……”
“他们找不到小翠的尸首，难道不该罚吗？”
“可是……”何管家本来还想帮着说几句，可心思里面略一盘算，心想也没必要得罪苏耀钰，便低头应下：“好的，我知道了，少爷。”
苏耀钰转身去后院再看莫庭荷，赖茗儿却站在何管家后面，用手指点他道：“何管家，你还真要用鞭子抽人啊？”
“少爷让打的，难道我还能不打吗？”
“何管家，我想你定然是不会徇私的吧，少爷说要罚什么，你一定会罚什么的对不对？”
何管家咬着牙说：“那是自然。”
那几个年轻家丁从荷塘里无功而返，见荷塘边上已经摆了刑具，知道是被苏耀钰罚后，没一个人的心里不是恨的，但看在何管家是面孔硬是咽下这口气，于是被另外的家丁反绑住手腕，又塞住口鼻，蒙上眼睛。
何管家劝慰说：“我知道大家委屈，不过既然是少爷的命令，那该挨的鞭子也是要挨的。”
那几个少年脸上不服，可没人敢说出口，硬生生地将二十鞭子给承下了。
有两个体弱的，鞭子还没抽完就晕过去了，何管家连忙抱着他们给灌了几口人参水。
好不容易鞭子抽完，何管家挨个给他们解开绳子，一边解还一边说：“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赖茗儿开口说：“少爷的意思是，抽完鞭子继续回荷塘去找，若是找不到，再上来，再抽鞭子，然后再去找。”
赖茗儿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在给自己抽嘴巴子，他对苏耀钰的这番吩咐很是不解，可没想到，连莫庭荷都点头应允了。
果然，赖茗儿这番话一出来，何管家先不干了，他走到赖茗儿面前，与赖茗儿说：“他们虽然是下人，可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怎么，少爷回来就这么糟践人？这件事别说他们不愿意，我第一个就不愿意！”
“少爷就是这么说的，若是你不满，自己去跟少爷说好了。”赖茗儿满不在乎地点着站在荷塘边的几个少年，“你们认不认罚？”
那几个少年面面相觑，见到何管家一脸为难的模样，点点头，纷纷跳进了荷塘之中。
那些家丁伤口的血沿着荷塘的水蜿蜒漂流，形成一道道血线，让人触目惊心。
何管家难受得掩住半张面孔，不忍再看，而那在荷塘里浮浮沉沉的少年们，早就唇色发紫，面无血色，差一点又要晕过去。
旁的下人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劝道：“何管家，快让他们几个上来啊，再不上来，是要出人命的。”
赖茗儿却沉着脸说：“他们体力怎么会那么差，就跟些个女人似的，死了也就死了，我们苏家也不要这样的废物。”
言语间，有两个人没进了荷塘之中，周边一片尖叫：“快救人，快救人，这是要闹出人命的！”
只是众人虽然在荷塘边抽气急叫，却没人真敢跳下荷塘去救人，只能一边呼救一边看赖茗儿与何管家的反应。
何管家浑身都在发抖，终于还是扛不住了，一下跪倒在赖茗儿跟前，老泪纵横道：“这里面有我远方的子侄，求少爷绕了我家的孩子吧……”
“你那位子侄姓甚名谁，在哪里？”
何管家看了眼荷塘中诸人，垂头丧气道：“人太多，我认不出来，茗哥儿，让他们先上来吧。”
“若是上来，可还是要挨二十鞭子的。”
“就算再挨二十鞭子，也比死在这荷塘里好啊。”
“挨完鞭子，还要下去找，少爷说了，不找到人，不会停下来。”
“茗哥儿，若是你要他们的命，直接给他们个痛快啊，不要如此折辱……”
“何管家，你说这话我就不懂了，不过少爷还有个说法，是给你何管家的，你可想听？”
“我听着呢，我听着呢。”
“少爷的意思是，只要找到小翠，就不罚。”
何管家双手的手心贴地，原本脸孔几近贴在地上，听到赖茗儿这个说法，倒是缓缓抬了起来，身体也挺得笔直，流露出来的眼神是赖茗儿之前从未见过的。
“少爷早知道是我藏的人？”何管家也不想隐瞒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赖茗儿被何管家突如其来的冷意吓得倒退：“何管家，你这是想干什么？”
“茗哥儿，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想知道，少爷究竟要什么？”
赖茗儿还没来得及回答何管家，原本在荷塘中沉浮半死的少年家丁竟然一个个站了起来，凶神恶煞地攀着荷塘旁边的假山石，跳上岸来。
“何管家，你果然……”赖茗儿孤立无援，吓得嘴巴都在哆嗦，“这么多人都在这里，你敢对我怎么样！”
“茗哥儿，你放心，我不会动你。”何管家说着就把赖茗儿圈进自己的臂弯之中，手里提着不知从哪里来一把大刀，扭住赖茗儿就往后院走去。
“等等等等，你不是说你不会动我的吗？”赖茗儿惊得满头大汗。
“茗哥儿，若是我动你了，你现在还能说话吗？”何管家将刀背拍在赖茗儿的面孔上，赖茗儿瞬间闭上嘴巴。
两人一路来到后院，苏耀钰与莫庭荷正坐在院子里喝茶，似乎早料到何管家会来，苏耀钰的脸上未见任何讶异。
只有赖茗儿一人哭丧着脸：“少爷救我。”
“何管家若是想杀你，可等不到你跟我说这句话。”苏耀钰淡定地品茗。
“不是，少爷，他可能现在是不想杀我，但你要总这个态度，说不定他就真杀了我了。”
“何管家来我们苏家好几年了吧。”苏耀钰突然提到。
“的确是有几年了，苏公子考上太书院那一年，我就来了。”
“对，何管家这么多年，在我苏家兢兢业业，也是不易，怎么今天自己跳反了呢？”
“苏公子，你说话不算话，难道还不能让我说话吗？”何管家气不打一处来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