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人声鼎沸,多是金陵来的药商,齐聚在聚贤医馆,时而讨论着药价,时而说些外边的奇闻异事,时而讨论当朝政局。
“老杨头,你听说了吗,冀州最近闹瘟疫呢,可严重了。”
“什么?你哪里听来的消息?我婆娘还想回娘家一趟呢!这可怎么得了。”
“怎么我们都不知道这个消息?金陵不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吗?”
“你们这些平头小百姓当然不知道了,我侄子,可是在宫里面当差。那消息,都是新鲜出炉的!”
“照这么说,我们又有一笔横财可以收了呀,岑大夫。”
“是啊,王大夫,如此我们快快去备些瘟疫的药材,和往年一样,奇货可居啊。”
“我们身为医者,且不论悲悯苍生,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即便是我大周任何一个子民,在瘟疫面前也不应当想着个人的利益。”门外传来义正言辞的谴责声,让屋内的众人面面相觑,却都哑口无言。反观适才发言的岑大夫,老脸更是红的不像样。
门口进来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乌黑的头发盘成公子髻,他纤瘦的身子挡住一部分倾泻到屋子里的阳光,这便使他的脸隐匿在阴暗处,辨不清模样,无端端让人生了几分畏。只是,他方才说的话,字字千均。
这人,可不是独孤清沅?
她在来的路上,思索了很多怎么才能既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又能从金陵的药商口中套出师兄的消息。可是没想到,还未进门便听到了这一番言论,居然真的有大夫利令智昏,将救死扶伤的初衷抛到脑后。这真真是不配成为一名大夫!
“你是何人?乡野之地的赤脚医生有什么资格来质疑我们金陵的大夫?”岑大夫不满地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斜睨着独孤清沅,神情极其鄙夷。
“晚辈顾清远。”独孤清沅还是恭敬地朝在座的人做过揖,道:“晚辈虽然医术上兴许不及在座诸位,但是家师曾教导,医者仁心,当竭尽全力除病人之病痛,救死扶伤,不辞艰辛,勿损有为之事。因此,晚辈多年来,秉承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师嘱,不敢违背。而在座各位,不管你们是药商也好,是大夫也罢,既然身处在这个位置,则应当以救治苍生为己任,这般利用天灾人祸发不义之财,实在不是医者所为。”
屋内众人闻言皆默然不语,岑大夫和王大夫两人面色极为尴尬。王大夫只觉得面上挂不住,直想找个理由与独孤清沅理论,无奈独孤清沅一字一句皆有道理,找不到能攻破的缺口。一时之间更是噎着气,垂头不语。
“顾大夫所言甚是。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又有谁非得站出来说这是不对的?况且,我大周建立以来,又有哪一条律法明文规定,药商和医者不可囤积居奇?”门外一人倏而出声,嗓音清润,却在话中带了些许嘲讽,让独孤清沅甚是不悦。一转身,便看到那人。
他今日也穿了件青色衣袍,襟上和袖口皆绣了精巧的竹叶纹饰,腰间环着块带流苏的白玉,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拿持着画有墨竹的折扇,轻轻一挥,扬起他额前留着的细碎的头发,露出几分狡黠的眉眼,倒是又凭添了几分风流。
不过,他会出现在这里,倒还是令独孤清沅感到匪夷所思的。毕竟和他,只在花满楼有过一面之缘。
那个蜀州牧,霍邱。
“是,是,没错,即使这个理。我说这位顾大夫啊,你自以为这是独善其身,其实是冥顽不灵。我们做正经生意的,又不偷又不抢,依旧治病救人救死扶伤。”那岑大夫见有人帮他们说话,心中的底气也足了起来。
“你……我……”独孤清沅看看霍邱,又看看岑大夫,脸色涨的通红,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而那边,霍邱一脸玩味地看着独孤清沅,突然,手中的折扇一合,转身信步离开。
独孤清沅见状,没有思索便小跑着追了上去。
“霍大人留步。”娇小的身影挡在了霍邱的面前,因为牵扯到了伤口,独孤清沅的面色尤为苍白,额上也有细密的冷汗。
“霍大人真是巧言令色,如此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言论,草民还是头一回听闻。百姓乃是国之本,民安则国安。此番瘟疫横行,百姓皆苦不堪言,尤其是平民布衣,平常得病已是无闲钱买药,更何况高价售卖?这是在逼着他们去死吗?如此一来,底层百姓苦不堪言,必定会奋起抵抗,若是出现农民起义,你觉得庙堂之上的那群人还能安稳度日?你以为皇上还能坐稳江山?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霍大人身披官袍,竟然一点也不为当今圣上考虑吗?”
“顾公子还请慎言。”霍邱的眼神团变得锐利冷峻起来,“顾公子可知方才你说的话足以被拉去砍头的,你一介平民怎能妄议朝纲评置陛下?况且,本官说的也是实话,我大周的律法何曾规定这一条?本官行事正是按照我大周律法循规蹈矩,丝毫不敢逾越,为民办事更是依照律法鞠躬尽瘁。莫非,顾公子认为,按律行事也是错误的吗?”
霍邱犀利的眸子盯着独孤清沅,独孤清沅紧握着拳头,恨不得一拳锤在霍邱那张谪仙一般俊朗的脸上,怎么会有为官的人如此大言不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