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宫殿高高矗立在夜色中,高耸入云。几只寒鸦倏而划过暗夜的天际,携带秋末冬初的几分凄切寒凉。
章华殿中,一室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沉香木制的案上,整齐地铺着明黄色的绸布。
正在执笔朱批的那人,疲惫地闭上眼睛。抬手捏了捏眉心,突然想到了什么,唤道:“四喜,冀州城可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一时没有回答。
“四喜?”
语气中隐隐泛着怒色。
下首摇摇晃晃立着的人突然惊醒,一甩拂尘,忙站出来“噗通”一声跪下,求饶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才该死,请陛下责罚奴才!”
座上帝王不耐烦地睁开眼,望下问道:“几更天了?”
“……回陛下,四更天了。”四喜颤颤微微瞅了眼墙角的更漏,答到。
萧绎譞了然的点点头,四更天了,自己用千年人参吊着精气神儿,下人疲累渴睡也是常情。但看到桌角那一叠奏章,从南边郡县出了盗匪流寇横行,官兵难以抑制到北边柔然羌族匈奴频频骚扰,将领不胜其烦,大大小小的事情,让他有些分身乏术。再加上,朝中还有个半点不让人省心的陆大司马。
心烦意乱间,有些掉身份的话就不经意间脱口而出:
“四喜,世人皆言帝王好,佳丽如云,做主天下。依你看来,这九五至尊当真这么好吗?”
四喜大惊,冷汗涔涔流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一样,匍匐在地上。
萧译譞的眼神带了些迷离,问道:“你怕什么?只管说。”
“陛下还请饶了奴才,请您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四喜“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拼死谏道。
呵,身份。
萧译譞的眼中浓墨翻滚,似在酝酿一场狂风骤雨。细长的手指紧紧扣住龙椅上的扶手。
终究成不了他啊!这么多年了,饶是自己再怎么敛起性子脱胎换骨,有些融在血液里面的东西,还是改变不了的。
橘红色的烛火被殿外涌进来的夜风吹的摇摇晃晃。
“呵,你倒真的忠心耿耿。罢了,冀州可有消息传来?瘟疫治理可有进展?”
“禀陛下,大司马一行人在冀州发现羌族皇室傅随王子的行迹。但具体情况仍在追查。”
“哦?羌族?”萧译譞双眸暗了暗:“这时候羌族的人过来干什么?四喜,吩咐下去,盯紧他们。”
“是。”四喜颤抖着腿肚子,艰难起身,躬身应答着退出去。
冀州。
阴暗潮湿的地牢内,异于平常的热闹。
“陆瞬崖!你杀了我,我们羌族皇室怎么能受此大辱!我父王不会放过你的!陆瞬崖……”
隔着根根木栏,陆瞬崖斜斜地靠在门边,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好整以暇地看着里面被狼牙镣铐困住的傅随,一言不发。
“念卿念卿!”
魏鄞急急忙忙地走过来,附到陆瞬崖耳边说到:“下人来报,程馥柔她……”
傅随一听程馥柔这个名字,顿时安静下来,竭力想听清魏鄞的话,奈何距离太远,而魏鄞声音又细如蚊蚋,实在难以听清。不过眼下这为人鱼肉的情形,加之陆瞬崖又不是个善人,程馥柔的处境实在令人担忧不已。
“你说什么?”陆瞬崖惊诧万分道:“究竟怎么回事?爷不是让你好好看着她吗?”
此言一出,傅随再也忍不得,朝陆瞬崖怒道:“陆瞬崖,你堂堂周国大司马,怎能卑鄙到去对付一个女人?你放了阿柔,不然永远也别想得到箬叶莲,这冀州城满城的百姓,都会死在这场瘟疫之下。”
“傅随王子。”陆瞬崖冷冷说到:“爷做事从不屑于用这些卑鄙的手段,用女人来要挟更是不齿。方才下人来报,程大小姐被人从爷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了。”
“什么?是谁带走了阿柔?”
“怎么,难道不是你吗,傅随王子?”
“你以为是我?”傅随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你以为我能带多少亲信过来到秦洋的眼皮子底下?此番遇上你,也是始料未及的。昨夜碰面直到被你们抓来这里,我什么也没做。”
陆瞬崖怀着探究的目光在傅随疲惫的脸上逡巡,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话,但是转而一想,有秦洋在,一般的线人细作应该早就被抓获了,而这傅随确实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没有特别的动作。这般看来,带走程馥柔的应是另有其人。
“子安,你亲自守在这里。如果傅随也不见了,那么你也不用跟着我了。”
陆瞬崖不冷不热地吩咐,转身便要离开。
“陆大司马,若你能放过阿柔,保证她平安无事,我愿意给你箬叶莲。”
陆瞬崖顿住脚步,哂笑道:“怎么,傅随王子宁要美人不要江山了?”
“你不必激我。只是,我还有一条件。”傅随望着陆瞬崖,神色郑重。
陆瞬崖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之色,沉默片刻后却爽利答应道:“成交。”
眼眸中像是盛了天上的星子般,惊艳绝伦。
刚出地牢,陆瞬崖便见到了秦洋,如一座塑像一般挺立在地牢门口七八步远的位置,即使一袭墨色长袍代替了一身戎装,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戾气。
听闻脚步声,秦洋转过身子,对陆瞬崖行礼道:“末将见过大司马。”
“起来吧。”陆瞬崖淡淡地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叹道:“思淼,今日算是故友重逢,何必这么多礼节?当初我们……”
“当初我们同在前锋营,今日站在末将面前的是大周掌握兵权的陆大司马,礼不可废。”
“罢了,拗不过你。”陆瞬崖无奈的摇摇头,他不是第一天知道秦洋的固执。
“思淼,方才子安过来说程馥柔不见了。依你看来,谁能在爷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
“沈菊烟。”秦洋毫不犹豫回答:“程家家主程昶的夫人。”
陆瞬崖闻言,不由得想到这几日的见闻,程家家主三年前称病退隐,将家业都交于女儿打理,就算儿子是傻的,但是连夫人都没有当家权,引以为傲的流星飞镖也要分成两派制作,作为当家夫人的沈菊烟自然是极有可能趁着这个机会除掉程馥柔,拿回掌家权的。
“呵,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陆瞬崖摇摇头,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