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城里发生了很多事。南烟守着吃完药的霍辰誉整晚没睡,长生草就摆在窗台上,打算随时取来用。
她守着他,等着药效。因为不能推断出这毒改良后的成分,也无法完全化解这毒。
南烟知道这解药汤,药效可能不会太大,但只要他有轻缓的症状,就证明自己的药方没错。
守了整整一夜,为他擦了无数次的汗,终于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声,这一刻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霍辰誉睡得平稳,仍然没有醒来的样子。南烟觉得身子发麻,起身去楼上开药铺的大门,谁知刚打开屋门,看到门口跪着一人,定睛一看居然是霍老爷。
看他疲惫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跪了一夜,满头的青丝上已经有不少泛了白,比自己上次见的还显苍老。
“禇大夫,我今日厚着脸皮来求你,是因为我夫人也感染上了这种毒。她昨夜从府里跑了,我怕她来报复你,或是来找辰誉,你如果见到她,可以随时让人把她赶走。”
原来,霍老爷昨晚从章泽的嘴里听说儿子藏在自己这里,才前来求南烟善待他儿子。
南烟不知该怎么开口,霍家落到今天的地步,她的确没有想到。
“请禇大夫好好照顾犬子,这恩情来生再报。”霍老爷说完,坚难地抬站起身子。
看着他孤单的背影,南烟心有不忍,她还以为霍老爷又是来求药的,却是为了霍辰誉。
霍老爷走后,南烟一直在想着他说的话,冷不丁回头看到霍辰誉居然下楼了,全身包的跟粽子一样,他一直在门口,肯定是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你想回去,就回去见见他们吧。”
霍辰誉从她手中接过扫帚,打算到后院去扫地活动一下。病了这么久,只有昨晚睡得最舒坦,他能感觉到身上的毒得到了控制,那些红疹也没那么痒了。
“不去了,见了面又能说什么呢。这就是报应吧,我娘当年伤了你们禇家那么多人,她如果不受到惩罚,上天也看不过去,这辈子就让我做一个不孝子吧,谁让我无法对自己的至亲下手。”
南烟愣了好一会,后知后觉地追过去,病了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出屋子,难道这药真的有奇效?
她正要上楼,不知方南星从哪跑了出来,还拦住了她的去路。原来昨晚,跟霍辰誉一同用药的患者们,身子都有明显的改变,邵知已正命人按照那个方子,继续熬药救人。
昨天的方子里,加了养神芝和延龄草,没想到效果这么明显,这其它的药材还好找,但是这两味几乎快绝迹了。
他们商量张贴告示,高价收购此药,但是两日过去,无人揭榜,那些药材商人皆说道,这两味药在不久前全被一个神秘的商人买走,现在能找到的,也只有药苗了。
南烟想到,这可能是周宏搞的鬼,他这么做,更说明一件事,这两味药材就是解毒的秘药。她想起从前师父说过,这徽城气候宜人,土壤也很适合许多药材的种植,如果自己在这里开出一片药田,种一些稀缺的药材,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这次的疫情控制之后,邵知州办事有功,这次居然连升两级,这辈子他还以为坐到知州的位置上已经没升的空间,没想到圣上直接连升两级,只要完全治愈这些患者,就可进京为官。
邵知州得意至极,对南烟的态度也是从来没有的友好。不过好景不长,城外的那些疫情刚控制,有见好的样子。不知又从哪里涌过来一些难民,中的毒也跟徽城这些人的一样。那些患者听说这里有神医可以治病,把徽城包围起来。
得意不过三日的邵知州慌了,把所有医者召集上城墙之上,“大家看看吧,这么多患者,要治到什么时候,这药见效这么慢,到时候人岂不是死光了。”
他急得直跺脚,自己上报的奏章里隐瞒了死亡人数,如果再没有办法治愈,他的脑袋不保。
“禇大夫,你来说说怎么办,这方子是你开出来的,为何见效这么慢?”
周围的人都耷拉着脑袋,邵知州只好又把目光放在南烟的身上。
南烟看着底下的百姓,内心比谁都要煎熬,“这毒剧毒无比,下毒之人所用的毒的类型,我还无法完全认出,现在这些药只能稳住药性并不能全部痊愈。可惜,如果我们连这些药材也不够了,要不然再坚持半月的时间,我一定可以找到让他们痊愈的方子。”
邵知州听得一腔热血,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南烟身上,“好,有禇大夫一句话,本官再次上奏朝廷。”
周宏现在就混迹在那些守城的官兵当中,听到邵知州打算向宫中求药,暗中用银子买通一些土匪,让他们在官道上面候着,务必要毁了那些救命的药材。他们不允许任何人,坏了自己好事,要不了多久,徽城所有的人,都会死于这场邪瘟。
百里蕴一直在城中藏着,好不容易等到了周宏出现,立刻追踪到了他的足迹。不过这人极小心,还没等他去,已人去屋空。他跟丢了周宏,来药堂和南烟汇合。听过百里蕴所说,南烟他们总算知道,为什么一直找不到周宏, 因为他和毒姥两人每天都会易容成不同的样子,混在人群中很难找到。
南烟问,“师兄,人的身材体型可以改变,但是身上的皮肤,某些部位的特殊印记,都抹不掉,不知这周宏可有什么胎记或是损伤?”
众人纷纷摇头,在这件事之前,谁也没有跟周宏打过交道,更别提留意他身上的印记。
方南星眼前一亮,笑着跳起来,“我知道了,周宏假扮成师父在清源山时,我有一次在他脖子上看到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灰色印记,当时我还觉得奇怪,陪了师父十多年,从未见师父身上有胎记。”
方南星这么一提醒,给了百里蕴一个追踪的方向,他几乎可以确定,周宏和毒姥来徽城的目的。
霍辰誉这两日身上的红疹消了不少,跟着南烟身旁忙前忙后,挑选药材。他嘴上不说,南烟也看的出来,霍辰誉还在为他爹娘担心。
霍夫人自从得了那种传染病之后,整个人就在徽城消失了。南烟有时候也在想,她那么看重名利的人,怎么会舍得死呢?会不会也混在那些前来拿药的百姓当中。
在之后为百姓熬药时,南烟总是忍不住朝人群中多看两眼,试图看到霍夫人有没有混在其中。
又过了几日,难民营里那些患者的病情明显,轻者皮肤不再觉得瘙痒,重者疤痕处不在流脓。
不知谁在人群中教唆,说南烟的药根本没用,甚至还出现了病者死亡的现象。那些患者立刻分成两派,一边以病情不是很严重,喝了药已经能控制住毒性的人为一派,另外一些则是病情较重,受了挑拨的病患聚在一起,他们当着南烟的面打了起来。
南烟在人群中解释者,但是人小力微,根本没人听她,身子还被推到地上,有人愤怒的抬脚踢她。
在不远处熬药的霍辰誉看到南烟摔倒,扔下手里的东西冲过来。
“南烟!”他拨开重重人群,把南烟从地上拉了起来。
两人被围在中间,同样包裹严实,带着面纱的霍辰誉引起大家都好奇心。
“褚大夫为你们尽心尽力,甘愿冒着感染病毒的风险为你们医治,你们却不领情在这里打闹。这种毒本来就不好医,为了你们她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觉,大家为什么就不能仁慈一点,多等一些时间!”
身后有人嚷了起来,“可是她并没有救活一个人啊,这里每天都有人被抬出去。既然医术不行,为什么不能退位让贤?”
霍辰誉搂着南烟苦笑,望着那一双渴望不解的眼睛,“大夫也不是万能的,如果真的有人愿意不顾生死来救你们,她又何必苦着自己。将生死置之度外,她又得到什么了?”
他一遍遍的给那些人解释,从发病经过到研究药效,还有南烟以及那些大夫为之付出的努力,配药熬药的千辛万苦,一字一顿已是把嗓子也说哑了。
患者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现在城内外聚集的患者数不胜数,来救治的大夫也有不少,可是真正与他们亲近,不嫌弃跟他们交流的只有南烟一人。
他说完,掀了自己袖子,把上面的脓包给他们看,“各位请看,我与褚大夫是夫妇,我自己也染了这种病。我想告诉你们的是,这段时间她日夜难眠,一直在研究治疗这种病毒的方子,请大家稍安勿躁。只要再等一段时间,我们拿到所有的药材,就能解了大家都毒,我们一起努力,给予出褚大夫信任,再加上当今圣上的支持,我们肯定能死里逃生,扛过这次疫情。”
这些患者里面,其中也有不少是那种明事理的,听到霍辰誉这么说,对南烟敬畏感激,转头又开始表示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