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随着梅知霜等人踏上了上雁荡山的石阶山道,苍松与翠竹映入了眼帘。越往上走,山势就越发的陡峭,草木也更加的茂盛。
“山上有蛇,都自己当心着点。”朱蕊朝身后众人说道,只见自己的侄子侄女神情复杂,只小心翼翼地走着山路;方君彦倒是一脸轻松,他与周围官兵说说笑笑,倒像是上山踏青一般。
再往上走,一条长白瀑布劈面飞来,涛声阵阵,烟水悠悠。瀑布边是一陡峭小路,没有栏杆,下面是万丈深渊,只能手浮峭壁徐徐通过,这是雁荡山上最险的一段路。众人远远望见了一座被木栅栏围着的山寨,看来那里就是大名鼎鼎的血谷了!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众人终于赶到了血谷山寨大门口。不同于其他匪贼山寨的木墙木门,血谷的寨门城墙都是由结实的石料砌成,城墙上几个守门卫士持枪站的笔直,仪容甚至不输给襄阳的前线军士,城墙上还安置着几尊火炮,这血谷毕竟经营已久,无论是士卒还是军械,都不是寻常山贼可比的。
况且血谷坐落在雁荡山一处险谷之中,位置及其险要,就算是官兵有意围剿,怕也是难以攻下这易守难攻的血谷山寨。
方君彦抬头望了望守寨卫士和那几尊火炮,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然后望向梅知霜说道,“梅谷主,你们血谷好气派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军营呢。”
“方侍郎说笑了。”梅知霜回以微笑,“我们血谷之所以看着像军营,那是因为我们好多兄弟都是从军营逃过来的。他们实在是受不了大魏朝廷了。”
听罢,方君彦脸一沉,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寨门应声打开了,梅知霜等人本还心里紧张,以为庄鸿云已经带着他的亲信开始造反了。谁知,寨门内血谷众人已然列队迎接,五百多个兄弟姐妹持枪持刀危立着,队伍列的整齐有序,好不排场!
“恭迎方侍郎!”众人整齐有力地喊着,说罢还齐刷刷的单膝跪地以迎。
方君彦见了这架势,也是大出所料,便扯着嗓子道,“众位兄弟不必多礼,还请快快起身!”
队伍之中走出一人,缓缓向方君彦走来,此人约莫三十多岁,相貌平平无奇,书生装扮,手里握着一把羽扇不住地给自己扇风,倒有几分诸葛孔明的意思。
“方侍郎,山路陡峭,您辛苦了!”此人朝方君彦笑着作揖道,“在下血谷军师庄鸿云,在此恭候方侍郎多时了!”
梅知霜望见这一切,不禁捏了把冷汗,看来庄鸿云在这血谷的号召力已然远胜自己这个谷主了。
“知霜,庄叔可要说你几句了!你这下山多日不回,可还记得自己是个谷主吗?”庄鸿云望向梅知霜装腔作势道。
这是明摆着泼脏水啊!明明自己是去探听消息,到了他庄鸿云嘴里自己却成了个贪玩的小姑娘!梅知霜心中不由大怒,可当着众人的面却也不好发作,只好幽幽地说道,“有些事情耽搁了,多谢庄叔了。”
“庄军师,这谷主的活都让您干了,您倒真是辛苦了啊!”朱蕊看不下去了,一字一顿地朝庄鸿云抱怨道。
“朱圣使此言差矣。”庄鸿云依旧笑如春风,“如今我血谷步履维艰,谷主又年幼,我这个做长辈的岂能不多担当一点?”
说罢,他又向方君彦作了个揖,“我们血谷往后可就仰仗方侍郎提携了!”
方君彦听罢,心中又充满了疑惑,难道诏安就如此顺利了吗?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于是他便也说起了客气话,“提携谈不上,如今朝廷内忧外患,正需要血谷众兄弟这样的忠志之士!”
“方侍郎大义凌然又谈吐不凡,真是让吾辈佩服得紧啊!”庄鸿云这一番马屁拍的连方君彦自己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朝廷缺的是有勇有谋的忠志之士,像庄鸿云这样的马屁精,还真不缺。
“好了,让我这个谷主说几句吧!”梅知霜强压着心中的不悦,大声说道,“还请诸位移身至客房歇息吧。”
只见庄鸿云一边依旧朝着方君彦等人谄笑着说着些无用的马屁话,一边带着他们游览血谷各处。朱云霆和朱妙言则是跟着朱蕊和慕容夕迟往客房走去。
血谷内的陈设也是和其它匪寨很不一样,如军中营帐一般的营房排列地很有秩序,到处可见入夜会点燃的篝火盆和整齐摆放的刀枪剑戟,不远处还有养着许多好马的马房,以及新来的星澜阁众人已然研制出的火枪火炮。
朱云霆望着这周遭的陈设,还真如自己在襄阳时的军营一般啊!
四人来到了客房落座,朱蕊给他们倒上茶,却也没时间闲聊,“云霆,永定王也是派你们来诏安血谷的吧?”
朱云霆也不意外,只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不错,只是不知道这刑部侍郎也来诏安你们了,要从他们手里抢人可不简单啊。”
“云霆,现在事情很不乐观。”朱蕊闭上眼,摇了摇头道,“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个庄鸿云,不好对付啊。”
“他是你们血谷的军师?”朱妙言不停思索着,“看来血谷的人服他的多啊。”
“不过是个欺上媚下之徒罢了。”慕容夕迟尖声道,“我来投奔血谷,就是想做个快意恩仇的红贼,谁知这庄鸿云背后竟和彭岳那狗官有所瓜葛!”
“彭岳?”朱云霆转了转眼珠,思索了起来。
“江东巡抚彭岳。”朱妙言道,“当年爷爷就是因为在皇上面前参了他一本,才因言获罪。”
说罢,朱妙言将茶杯重重地扣在了桌上。
“不错,我当初入血谷,就是想给爹给哥哥报仇。”朱蕊怔怔地说道,“又岂能由着他庄鸿云胡来?”
“那么如果血谷诏安了,岂不是会沦为那群权奸的鹰犬?”朱云霆手指轻扣桌面,冷静地说道。
“先不说这个了,现在要紧的是怎么对付西班牙海盗。”朱蕊又皱紧了眉头,看来事情真的很不乐观,“方君彦想借我们的手对付西班牙海盗,可我们粮草根本不够,纵然我们有几艘不错的战船,可是没有粮草难道要我们到东海上边打渔便打仗吗?”
“云霆,永定王怎么和你说的?”朱蕊叹了口气,盯着朱云霆问道。
“他说,要我们解决海盗与奚人联军之事,还要我们诏安血谷。”朱云霆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的如此严峻,“若是事成,他可能会招我入重新成立的御剑阁。”
“可能?”朱蕊狐疑道,“这永定王有点意思啊,不给你实权,却让你做无权就干不了的事。”
“就像是在你面前放了块肉,你去拿他就拿开,永远也不让你吃到啊。”慕容夕迟侧身望着朱云霆,不禁笑了起来。
朱云霆心中不由一怔,本就被繁杂的事情烦的头隐隐作痛的他这下情绪更加低落了。
“诏安的事暂且不说,若是我们能把海盗的事解决了,你回了湘京也好交差啊!”朱蕊看着满面愁容的侄子,安慰道。
与此同时,庄鸿云将方君彦邀请至血谷议事大厅,梅知霜作为谷主也不好不到场,三人面面相觑,一个板着脸一个笑着脸,方君彦望着血谷这两人也是有些尴尬。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方君彦直截了当地说道。
庄鸿云正欲发言,却被梅知霜猝不及防地打断。
“我们想要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朝廷给的了吗?”
庄鸿云显得有些焦急,“这孩子!”
他又转身站起身端起茶壶给方君彦的残杯满上茶,“方侍郎,待我们血谷投靠了朝廷,官民合作,定会还天下一片海晏河清!”
庄鸿云说的,都是官老爷们爱听的场面话,若是他入了官场,这么会来事,估计能平步青云吧。
可这些不是方君彦爱听的。
方君彦毕竟还年轻,还怀着一腔热血,庄鸿云这样的老油条,他并不待见。
如此,三人话不投机,方君彦本想谈及借血谷之手出兵剿灭海盗之事,可庄鸿云老奸巨猾,每次都把这事一言带过,只谈血谷诏安后的虚话。因而三人谈了一个多时辰,愣是没谈出个所以然来。
眼看着夕阳西下,也快要吃晚饭了,没谈完也只好先等等了。方君彦望着梅知霜远去的背影,对着颇有性格的小姑娘开始有了兴趣。
方君彦独自一人来到了后山,驻足远望,心事重重,只一个人发着呆。
“方侍郎!”
忽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喊自己,方君彦回头一看,又是那个自己不待见的庄鸿云。
“方侍郎,您知道梅谷主他父亲是谁吗?”庄鸿云是一个人来的,他缓步走至方君彦身边,与他一起眺望起远方来。
不等方君彦开口,庄鸿云自问自答道,“文安八年,也就是十四年前,都察院左都御史朱惠瑾连同都察院右都御史梅方思上书弹劾当年还是松江知府的彭岳彭巡抚,说他贪污巨财,草菅人命。
可后来真相大白,这实属诬告!后来,朱惠瑾被罢官,梅方思被判了斩立决。这梅知霜,就是那梅方思的女儿!
朝廷若是招抚了一个罪臣之女,怕是不太好吧?”
方君彦对当年这件案子也是有所耳闻,他知道,彭岳并不是无辜的,只是他侥幸销毁了罪证,才害死了两个忠臣。只是他如今身在朝廷必须谨言慎行,她梅知霜,只能是罪臣之女。
“庄军师,海盗的事您怎么看啊?”
“方侍郎见笑了,我血谷统兵之权在谷主手里,这件事该如何做还得问我们的梅谷主。”
方君彦不禁觉得一阵恶心,贪权夺利的事自己来,该挑担子的时候往后缩!大魏官场就是这样的人太多了才会变得如此不堪!
夜幕降临,没说完的事只能明天再说了。
朱云霆和朱妙言坐在客房桌边说着闲话,天色也不早了,朱妙言安慰了朱云霆几句也要起身回房休息了。
待朱妙言走后,朱云霆仍伏案沉思着。太难了,永定王交代的两件事都太难了,想来想去,朱云霆也想不到一个好办法。
不消一会儿,朱云霆竟然睡着了。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还坐在这张桌子上伏案思考着,恍惚间,他看见客房门外走来了一只可爱的三花猫,正抬起头睁着一双蔚蓝的小眼睛朝着他喵喵叫着。
这只小猫竟不怕人,居然还一蹦一跳地跳上了桌子,蹭起朱云霆的双手来,喵喵喵的,甚是可爱。
朱云霆忽的醒了,他看见蓝小米居然坐在桌子对面,正直勾勾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