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刚到天宣阁外,天凌上神就准备驾云而去,而此时窝在桃小别怀中的云狡兽突然一下从她的臂弯中跳出,瓮声瓮气地朝她丢下一句:“奇怪,我好像闻到了七公主的气息……”说完撅着屁|股就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桃小别一听顿时转头就跟在它身后,甚至忘了告诉其他人云狡兽究竟说了什么。
其他人虽听不到云狡兽之言,但见桃小别突然神情紧张地随它而去,相互交换了一下目光便也不再迟疑,全都跟在桃小别之后追着云狡兽的身影而去。
云狡兽转眼就将众人带到了离天宣阁不远的沁心泉旁,它在沁心泉旁驻立了几息突然钻入一旁葱茏的灌木丛中,不一会儿便叼出来一个东西,桃小别奔过去从它口中取下一看,顿时面色大变:“是澄黛的本命玉!”
众人一听急忙围拢过来,珩景一把将桃小别捏在手中的那枚形如水滴的翠玉抓入掌中,小心的将其上的污泥用手指抚弄干净,当那枚翠玉冷萃温润的真面目终于展现在众人眼前时,珩景、昭辰、奕瑜、葆迦年和洛安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全都颓然地后挫一步,突变苍白的脸上浮现的竟全是深沉的悲伧。
唯有桃小别不明就里,急切地朝几人问道:“怎么了?你们可是从这块玉上瞧出了什么?”
珩景的手微微发着抖,目光死死的盯着手中的翠玉,想说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昭辰那张惊惧交加的脸上更是血色全无,整个人都呆立当场;而葆迦年的眉心此时已打成了一个死结,他像是不敢看向澄黛的那块本命玉,又像是不敢看向桃小别,便悲凉地紧紧闭上了双目;奕瑜更是手捂双唇“嘤”的一声哭了起来,只见她抖抖索索地跪到沁心泉旁,用右手食指轻触水面,一团和光交杂着她的意念倏然一闪而逝,而此时就听洛安急切的声音响起:“三公主你在做什么?”
天凌、寂世日和李达一对视一眼,虽然皱起了眉头,但却仍旧未发一语。而此时奕瑜就语带哽咽地抬起头来:“五殿下不知我在做什么吗?如今……澄黛已死,难道……难道我不该将此讯息告知我水族之众,告知澄黛的父王吗?”
桃小别闻言如遭雷击般浑身一震,片刻后立刻反应过来,飞扑到奕瑜跟前一把扳住她的肩膀惊惶地问:“什么叫澄黛已死?你从何处知晓她已死?你为何要胡说!我们都还未曾开始寻找,你……你怎就说出她已身死之言!”
此时的奕瑜浑身软绵绵的,像是完全使不上力气,她转头看着沁心泉寒凉刺骨的泉水神思恍惚地道:“我已将消息用‘水通诀’传出,用不了多久……澄黛的父王就该……就该来了吧……”
桃小别见奕瑜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更加急切地大力摇晃着她:“你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你快告诉我,你为何要说澄黛死了!你说呀!”
桃小别紧紧扳着奕瑜的手被一双修长洁净的手轻轻地拉了下来,她一抬眼便看到洛安那双沉静忧伤的眼睛,她立刻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反手抓住洛安的手掌道:“洛安,你说,奕瑜在胡说八道对不对,澄黛不会死,对不对?她是南湖的公主,她是我们的朋友,她……她在有八神庇佑的天芒山,她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死了,她不会,对不对?我们去南湖找她,这就去,一刻也不要耽误,好不好?”
洛安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澄黛的那枚本命玉是一枚翠玉,平常都剔透滢澈,内有虹光萦绕,而如今却是……混沌干硬,晦暗无比,这便是……主人身死之相。”
桃小别的手从洛安地臂膀间缓缓滑落,她的泪水滂沱而下,但仍旧固执地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或者……或者是这块本命玉与澄黛分离得太久、太远,已经感知不到她的气息,所以……所以才变得如此混沌干硬?对不对?洛安,对不对?”
桃小别从未像此刻这般希望洛安对自己点点头,赞同自己的说法,她也不知为何,总是没来由的信任眼前这位矜冷自持的五殿下,所以尽管她坚决不相信澄黛已死,但这句话一旦从洛安的口中说出来,她便下意识地觉得再无转机,那种沉重的悲伧和绝望如大山般压在她的心头,沉甸甸地让她无从挣扎。她此刻没有了任何的法子,只想说服洛安,如果他对自己点点头,她就会相信一切都会有转机,一切都又重新充满了希望。
而此时的洛安只是安静地望着她,他那双冷冽如星辰的眼眸被层层哀伤所裹覆,竟让桃小别连他的眸色都不再看得分明,只见他的嘴唇抖了抖,低声朝她道:“先让云狡兽找到澄黛,她的本命玉落于此处,她……应该就在附近。”
桃小别颤抖着擦干眼泪,扭过头去看着云狡兽,她虽未置一言,但云狡兽毕竟与她心意相通,立刻将头颅抵于地面,将灵识再次放出。几息后它像是仍旧无所得,便犹豫着走到沁心泉旁,在水边敛息看了看就将整个头颅都埋入寒凉的水中,然后抬起湿漉漉的头看向桃小别轻轻叫了一声。
桃小别就举起僵硬地手臂指向沁心泉,悲凉地说了一句:“它说……在水底……”
几位上神这才围了过来,而珩景将澄黛的本命玉揣入怀中,抬起双臂向两旁一挥,沁心泉幽深不见底的泉水须臾间如两堵墙壁般一左一右慢慢退开,半空中的玄月幽光无法照清泉底之状,洛安就适时抛出他的夜光珠,夜光珠闪耀的光华顿时将暗夜下的沁心泉照得如同白昼,众人探身往泉底一看,便见澄黛如睡着了般安静地平躺于湖底,她的眉眼沉韵,装束华贵,仍旧是平日里众人所熟悉之相,唯一不同的是,此时此刻的她浑身上下竟无半分生机。
天凌上神挥手一抬,澄黛的身子便慢慢地飘了起来,而珩景早已抬起双臂做好了接住她的准备。天凌上神淡淡地看了珩景一眼,澄黛便往珩景的怀中慢慢的落去,直到珩景稳稳地将她托住。
珩景见澄黛浑身湿漉漉的,连素来飘逸的长发也如水草般缠绕在脖颈之间,他便朝她轻轻吹出一口气,如一阵和风吹过,澄黛湿透的衣衫顿时变得飘逸干爽,连同她的头发也变得蓬松柔顺,在夜风中轻若杨柳地飘拂着。
李达一上前摸了摸澄黛的脉门,朝天凌和寂世日摇了摇头。直到此时,一直呆愣一旁的奕瑜终于嘤嘤哭泣了起来,她的哭声哀婉而颤抖,像是在告知在场的所有人,澄黛真的死了。
桃小别如发了疯般扑到澄黛身前,狠命抓着她的臂膀,朝着她苍白而青紫的脸颊大叫:“澄黛,别装了,你吓坏我们了……快睁开眼睛,快醒过来!别玩了,你听到没有!你赢了……你赢了,快起来,我求你了……快起来!”
而澄黛仍旧静静地睡在珩景的臂弯之间,一个字也未应承她。
葆迦年站到桃小别身后轻轻拖住她的手:“别儿,听话,你先让开,让上神们看看……澄黛……到底是怎么死的……”
桃小别猛地回身推开他,冲他踉跄倒退地身影狂怒地大喊:“你胡说!澄黛没有死!她没有死!”
仍旧抱着澄黛的珩景像是对身旁的闹扰声都置若罔闻,只朝几位上神沉痛地说道:“还请各位上神查验澄黛的死因。”
寂世日便上前一步将两根手指贴在澄黛的侧颈上,几息之后他便皱着眉朝天凌道:“心脉尽毁,且……连魂魄都被吸走……”
众人闻言免不得倒吸一口凉气,而天凌就皱着眉头道:“如此,即便是你……也不能读取她死前的记忆了?”
寂世日就垂下眼眸点了点头。而桃小别抖抖索索地往寂世日身前一站,也不顾那么多人在场,无措地朝他叫道:“师父,澄黛……澄黛还有救对不对?您是天界的真神,您救救她好不好?别儿求您,您救救她,求求您了,师父!”
寂世日无奈地伸手捋了捋桃小别凌乱地头发,朝她摇了摇头:“丫头,人各有命,这便是澄黛命定之数。”
桃小别瞪圆了眼睛紧盯着寂世日,而寂世日那双惯常隐含促狭笑意的眼眸此时却郑重无比,笃定而坦然地回望着她。就是在这一刻,桃小别的泪水滚滚而下,她心中的那份侥幸轰然崩坍,她一直不愿相信澄黛已死,即便找到了她的尸体她也仍不相信,而就在此时,直到在寂世日那双跳脱的眼眸中看到了一抹悲凉之时,她才不得不确信,自己恐怕就此失去了澄黛,而且将是永远失去,再无重逢之日。
桃小别心中的悲哀如那决堤之水,向她没顶而来,她在又哭又笑间一扭头便看到珩景怀中的澄黛似在朝着自己淡淡微笑,她惊跳而起扑到澄黛身前哽咽着喊道:“澄黛,我知道你死了,但死而复生并非难事,你自己加把劲儿,我也会帮你……你相信我,我带你去找我爹爹,你知道的,我爹爹是天界第一真神,他……他必可让你死而复生,你信我!”说完她举起双手竖起二指,贴于自己的额角快速地绕了两圈,两团蒸腾的荧光便闪耀于她的指尖,她再凝神朝澄黛的眉心一指,她的雄浑灵力便化作两道银芒汩汩渡向了澄黛。
洛安见状便上前拉住她的手:“不要这样,你即便生生耗损自己,也还是帮不了她。”
葆迦年也走到她身侧:“澄黛已死,一具尸体……根本囤积不了你的灵力,须臾间就会溃散而去……”
然而桃小别对他二人的劝说置若罔闻,仍旧坚定地往澄黛僵硬地肢体中渡送着灵力,她像是知晓自己在做无用功,一边渡送灵力一边泪雨滂沱,让原本想阻止她的天凌和寂世日都缓缓放下了手,溃然长叹一声却不知该当如何。
而此时,突有一道金芒由远及近,转眼就落于桃小别身后,来人一见这幅场景立刻二话不说伸手往桃小别头顶一拍,桃小别立刻双眼一番昏了过去。葆迦年原本准备伸手将桃小别揽入怀中,却被来人一把拉住,还好洛安也在桃小别身侧,立刻伸手扶抱住她。
而来人广袖一甩露出那张艳若桃李的脸,正是许久未曾露面的托别姬上神,而托别姬朝天宣阁一指道:“南湖龙王就要到了,我们都去天宣阁内等着吧。”
葆迦年立刻不安地回身瞧了瞧半躺在洛安怀中的桃小别,而此时托别姬就轻声朝他道:“你的未婚妻刚刚身死,在悲恸的南湖龙王面前,本神认为你还是做出一个未婚夫应有之态!否则,便是在给桃小别找麻烦!”
葆迦年垂下眼睑静默无声地冲托别姬点了点头,一行人便沉默着走进了天宣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