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晨光微露之时,葆迦年突然惊醒,只见他放在枕边的那枚本命玉正在发出一阵紧似一阵的虹光。
葆迦年抓过本命玉用一只掌心从玉面上抚过,见虹光止息后他才翻身下床,情急之下也懒得一件一件地穿衣服了,便原地转了一圈,原本挂在龙门架上的衣服便在转瞬间穿戴于他身上,连他的发髻也已梳得一丝不苟。
葆迦年一边将捏在手中的本命玉挂回腰间,一边拉开门走了出去。
从葆迦年看到本命玉中的虹光开始,他便一直眉头深锁,走出门外后原本准备朝山外飞身而去,突然又顿住脚步,急急地往桃小别寝房的方向奔了几步,他似又想到了什么,急忙调转身形又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几息之后,葆迦年跑到了洛安的寝房门前,此时天色并未大亮,时间尚早,洛安也并未起身。然而葆迦年可是等不得了,急促地敲想了洛安的房门。
洛安很快便拉开了门,葆迦年不容他相问便急切地道:“你告诉别儿,我回星月洞府了,她的门前有上神布的法阵,我应是过不去,便不去同她告别了。”
洛安闻言一把抓住葆迦年的胳膊道:“出了何事?”
葆迦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方才我的本命玉虹光闪耀,那是我师父给我的传讯,唤我即刻回家。”
洛安就放开手拍拍他的胳膊道:“恐怕是妖王知晓了你与桃小别之事……”
葆迦年立刻否定道:“一定不是这件事。不瞒你说,昨夜我师父来见过我,我们已经当面谈过此事,他半夜才走,此时应是刚回到星月洞府不久……用本命玉传讯,应是发生了万分紧急之事!”
洛安一听便立刻朝他道:“那你快去吧,万事小心!八神那边,我为你告假。”
葆迦年冲他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话,转身间就已化作一团妖风,呼啸着转瞬即逝。
而洛安则站在门口看着葆迦年消失的方向皱紧了眉头。
葆迦年一路疾行,不知为何他的眼皮没有缘由的乱跳着,引得他的心神也无比慌乱,他心中更是越来越不安,这所有的感觉都让他不敢歇息片刻,只知风驰电掣地飞行。
为了稳住心神葆迦年只得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那种没来由的慌乱将他的心揪得紧紧地,让他一次次地问自己,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才会让师父昨夜刚刚见了自己一面,今晨就要传讯让自己回去。
难道是师父说动了父王,而父王知晓如何更改妖灵之誓约,已经准备成全自己和桃小别了?
还是说,无论师父如何劝解父王,父王也仍旧怒气难消,非要叫自己回去一趟好好的责罚自己一顿?
会不会父王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次自己一入星月洞府便要被父王圈禁起来,从此再也不准自己回天芒山,再也不准自己见桃小别!直到……直到自己同下一个父王选中的水族公主成婚!
各种问题在葆迦年的脑海中纷呈而出,让他的眉心越皱越紧,但他的身形却未停滞半分,仍旧是全力向前,因为他知道,不管发生了何事,或是他的父王做了何种决定,他都只能去面对。
等葆迦年终于赶回星月洞府时天光早已大亮,温暖的阳光遍洒在天地间,让人觉得一切都如此明媚。但心急如焚的葆迦年根本无暇顾及星月洞府外如画般的绮丽风光,他见洞府的大门未开,也懒得叫门,便裹挟着妖风之体直接穿墙而入了。
葆迦年一入府内便现出身形,但见府中的妖奴正在惶恐地奔来奔去,园中一片乱象。而一见到他,所有妖奴全都跪倒在地,口中期期艾艾地朝他喊:“殿下!”
葆迦年正待询问妖王和大妖司的所在,突然从洞府深处跑来一个人影,正是他的随身侍从随得,只见随得踉踉跄跄地由远及近,一下扑倒在他的脚边道:“殿下,您终于回来了!您……您快去看看王上吧……在……在九希堂!”
随得那副慌乱又哀恸的模样让葆迦年的眉心突突直跳,他一步跨过跪在自己身前的随得,像阵风似地向九希堂刮去。
此时九希堂的门前层层叠叠跪伏着众多妖灵,一见葆迦年便全都朝他悲戚地喊:“殿下!殿下啊!”
葆迦年丝毫不为这声声呼唤所停留,毫不迟疑地冲入了九希堂内。
只见法尘亚正站在妖王的那张黑沉楠木的案几之后,面色沉郁而哀伤,那面凿出很多书槽的墙壁上原本隐藏得很好的暗门此刻正洞开着,而法尘亚颤巍巍地朝里间一指:“年郎啊,快进去看看吧……”
葆迦年一路飞奔而来,片刻不敢耽搁,如今却突然心如战鼓擂动,“嘭嘭嘭”的似要跳出胸腔。不知为何,他一路都毫不迟疑的脚步此刻却突然顿住,他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让他不敢再向前一步。
葆迦年便那般定定地站在妖王的那张大案之前,垂挂在身侧的两个拳头越捏越紧,终于吐出一句暗哑的问话:“师父,到底发生了何事?”
法尘亚那双苍老混沌地眼中竟流淌出两行清泪:“年郎,王上……王上死了!”
法尘亚的话如雷击当头,让葆迦年浑身一震,他扬起头狠狠地盯着那扇黑洞洞的密室之门,旋即快如闪电地钻入其中,一眼便看到他的父王正躺在那张铺有鲜艳锦被的小床上。
整间密室内到处都有打斗的痕迹,地上和墙上遍布触目惊心的血迹,小方几歪在一边,原本放在上面的那个花瓶已经碎了;大方桌上自己小时候穿的那套衣衫也掉到了地上,凌乱成一团;密室左侧的那面博古架上陈列的物件更是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唯有密室右侧的那套摆放着茶具的桌椅还纹丝未动的保持着原样。
屋中的乱象根本未入葆迦年的眼,只见他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缓慢地走到小床之前,颤抖着轻声唤道:“父王,年郎回来了,父王,父王……”
法尘亚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此时终于开口说道:“我昨夜赶回星月洞府后就察觉九希堂内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进来便发现王上的尸身躺在杂乱之中……未免破坏线索,我没让任何人进来,也没动任何东西,只将王上从地上抱到这张小床上,实在是……实在是不忍王上躺在那般冷硬、杂乱的地砖之上……”
葆迦年恍若未闻般伸出手去握住妖王的手掌:“父王,您醒醒,不要再睡了,年郎回来了,您起来啊,年郎总是让您生气,您起来骂我两句好不好?求求您,快骂我两句吧!”
法尘亚紧紧地将葆迦年的臂膀抓住:“年郎,你看看清楚,王上已经故去了,他是被人所杀!你振作一点,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凶手,为王上报仇啊!”
葆迦年“噗通”一声跪在了妖王的尸身前,他一边抚摸着浑身是血的妖王一边颤抖着说着:“父王,您说句话好不好,求求您了,您说句话!只要您醒过来,您让年郎做什么年郎就做什么!您让年郎娶谁年郎就娶谁!好不好?好不好……”说道此处葆迦年终于泪如雨下,伏在妖王的手臂上溃然长哭。
法尘亚在袖笼中将两只瘦骨嶙峋的手抓得死紧,半抬着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葆迦年的哭声传到了门外,让九希堂外伏跪在地的众多妖灵也嚎啕大哭起来。如果先前还有妖灵心怀期翼的话,此刻小妖殿下的哭声便是最真切的昭告,他们妖界的妖王,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