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上去，杨菁菁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天使在飘动，虽然她并不信教。
杨志收起电话，发现强尼和江琪都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他自己耸了耸肩，“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不是那么卑鄙的人，只是除了她我找不到谁能帮我……”
强尼笑着靠过去拍拍杨志的肩膀，“你不怕她设计陷阱对付你？”
杨志把电话还给强尼，有点伤感地道：“可能有些怕吧。不过我相信她不会真的害我，上一次动手的时候我能看出来。”
江琪在旁边笑道：“没看出来你也是个小阴谋家，连自己妹妹都算计。”
杨志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其实也没什么，人都有些牵挂吧，我看菁菁心里还有我这个哥哥。”
强尼摊了摊手，怪笑道：“听说你和你妹妹并没有血缘关系？嘿嘿……”
杨志看了色狼强尼一眼，摇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可没你那么没人性。”
强尼再想说什么，电话又响了，他把电话扔给杨志。
“哥，我到楼下了，现在上来。”
杨志瞧了瞧江琪和强尼这两位外国探子，自己走出去给杨菁菁开门。从楼下上来不过一分钟时间，大家都觉得这六十秒难挨得很，强尼和江琪虽说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主儿，还是凝神屏气做好了一打照面就开殴的准备。他们都见识过杨菁菁的本事和心计，那可不是个好惹的主。
过了一会，穿着校服的大眼睛少女终于缓缓出现在楼梯口。
杨志站在门口，如沐春风般朝杨菁菁微笑，“妹妹，我们又见面了。你今天还要带人来抓我吗？”
杨菁菁早已不是在街头茫然四顾的小女孩神态，她眨眨大眼睛，慢慢走上来，走到杨志身边，“哥，你看我会吗？”
杨志笑着伸手过去刮了刮杨菁菁的鼻子，这个动作在几年前来说绝对是熟悉之极，只是现在大家都长大了再来做，总有一些回忆前尘往事的味道。杨菁菁稍微微缩了一下，没躲开，任杨志的手指在自己鼻子上刮过去。
杨志的手刮在鼻子上的感觉有点痒，也有点熟悉。遥远记忆被这么轻轻一触从脑海深处带了出来，杨菁菁觉得自己仿佛又成了那个大年夜在厨房里偷偷喝酒的小女孩。她眼里迅速罩上水气，眨也不眨地盯着杨志。
杨志心中也有些激动，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赌对了，杨菁菁之前的表演和伪装在他这么轻轻一刮鼻子下土崩瓦解。其实他最开始打算联系杨菁菁没敢想太多，觉得最多也就是打探打探妹妹的口风。哪想到小丫头一激动，自己已经梨花带雨过来找他来了。瞧这个形势，让杨菁菁倒戈的难度系数倒是低了不少。
杨菁菁拉着杨志的衣服老实不客气地在上边狠狠蹭了几下，才瞪着一哭就红的大眼睛看了看杨志身后的两个看客，“哥，他们也打算帮你？”
杨菁菁一进屋就能从表情和站位上看出来这两人不是来要挟杨志的，这份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是登峰造极了。女人的智力永远只在对着感情的时候才大幅度下降，其他时候都足够冰雪聪明。两个外国探子身份的非正常人类都对着杨菁菁笑了，江琪还过来亲热地拉了拉杨菁菁的手，“妹妹，我们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杨菁菁不知道是真是假地红了下脸，瞄了站在自己身边的杨志一眼，“还不都是我这个坏哥哥。一跑那么长时间，也不跟人家说他去哪里了。”
杨志苦笑，“我说了又怎样？找几个人去我住的地方捅我一刀？”
说起往事，杨志心里又是一阵唏嘘。那两个朋友过世半年多了，想起来这些事还是有点难受。他们不都是自己的牺牲品吗？只是人世间的分分合合他已经历得不少，现在回头看这些往事也不会太过激动。
杨菁菁知道杨志在澳洲的经历，幽幽叹了一口气。“哥，你知道吗？本来我今天晚上就打算坐飞机去悉尼。”
杨志心里一寒，“去做什么？”
杨菁菁低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对杨志道说了实话：“杨振邦听说你在悉尼有两个很好的朋友。我本来打算去找他们的。”
杨志听得心里一哆嗦，自己这个妹妹对别人弱点的掌握倒真是无人能及。他有点紧张地看了杨菁菁一眼，“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刚才忽然改变主意了。”杨菁菁看着杨志那张宛如美女的脸，笑着说，“我决定跟你一起玩，我相信你才是最后能胜出的赢家。”
环抱双臂的江琪在旁边插了一句：“这个理由不算太充分吧？”
“是不够充分。”杨菁菁除了对杨志的时候显得比较小女孩子气外，对其他人的质问一向都应付自如，“其实我也有更充分的一个理由想来见哥哥。”
“什么理由？”
杨菁菁看着杨志，一字一句地道：“因为我羡慕他。”
杨志知道杨菁菁嘴里的“羡慕”是什么意思。这个小丫头这些年来过得比自己还苦闷，忽然找到了一个发泄的方向，恐怕连自己父亲都不顾了。他和她其实是一种人，只是用两种方式生活罢了。
他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但是……你不觉得……我会对叔叔不利吗？”
杨菁菁像小恶魔一样笑了起来，“没关系。只要不伤害爸就行了，让他过几天苦日子也好，再这样下去，他都要变成废人了。”
强尼和江琪都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在他们看来，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一些，只有杨志才会相信杨菁菁的说辞。两个外籍人士同样用嗤声表达了自己的不信任。杨志看了看自己妹妹，再看看两个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却都要帮自己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行了，说正题，咱们是不是应该去找点事做了？”
杨菁菁把自己手上的电话关了，看向杨志，“做什么呢？”
杨志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乱糟糟的屋子，挠挠头，“飞檐走壁各位熟吗？我想去偷点东西，然后咱们可能要回一趟澳洲……”
强尼忍不住问道：“偷东西和回澳洲有必然联系吗？”
“有。”杨志的回答证明了他才是真正的冷面笑匠，“我钱都被偷走了，没有回澳洲的飞机票钱……”
以为杨菁菁去了澳洲的杨振邦提前离开了办公室，打算回家约两个妞儿乐一乐。他日常的生活也就是这样了，喝酒找姑娘工作，按重要程度排名先后。
给两个相好的姑娘打了电话，杨振邦带着手下回到家里。现在长辈们都不在身边管着自己，当然是爱怎么来就怎么来。名流圈子的乱交派对也玩过了，影视和传媒圈子的乐子也找过了，还是回过头来跟女大学生们在一起搞搞小型聚会最有趣。
返璞归真的杨振邦在家里洗了澡喝酒看电影等候姑娘们的同时，夜色慢慢降临。一天的时间对自认忙碌的人来说总是太短。他就不知道，正有四个不算是顶尖至少也是超级的贼在往自己办公室摸。夜色正浓，大家做坏事的兴致也正浓。
杨菁菁换了走跑跳都不会走光的牛仔裤在前面带路，四个人像游山玩水的少男少女一样进了云光大厦。杨志对这里不是很熟悉，但他身边有两个以偷取别人秘密为职业的专业人士加一个内贼，自然对偷东西这等事有着无比的信心。
从楼下的商场走过，走上电梯，杨志抬头看了一眼电梯里的摄像头，问杨菁菁：“怎么搞？”
杨菁菁笑着摇摇头，示意杨志先别说话。
几个人在十楼转电梯，一路上来，到了邻近顶层的时候杨菁菁才开始吩咐：“哥，你和我去杨振邦的办公室，这栋楼的保安比较分散，这些人和电梯里的录像记录都要拜托强尼哥哥和江琪姐姐了。”
江琪和强尼在来的路上已经在交换意见了，两人都对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熟得不得了，自然也不在乎多干一次。反正他们针对的是个人又不是政府，要偷的是钱又不是机密文件，心理负担要小得多。
按照江琪的说法，强尼比较能打，如果碰到正面冲突的事儿就让他来干。江琪在速度和技巧上比较占优势，那些偷梁换柱的事她可以代劳。事实上强尼知道，由于两人对这里的建筑构造和轮岗制度不熟悉，正面动手肯定是少不了的，反正自己又一次成了这个妖女的枪手。强尼好像一个长年情场失意的少年一样，慢慢就习惯了在江琪面前屡屡挫败的感觉。
江琪还是不太信任杨菁菁，她抓了杨志一把，悄悄贴着少年的耳朵吩咐：“小心点儿。”杨志对她点点头，表示了解。
电梯在第一百九十层停下了，上面的楼层没有电梯，强尼和江琪朝杨氏兄妹打了个预祝胜利的手势，转身下楼去找监控室了。
杨菁菁和杨志顺着写有禁止入内字样的楼梯往上走，走到一半，迎面下来两个轮值的保安。
杨志愣了一下，杨菁菁愣了一下，对面的两个保安也愣了一下。
他们看到杨菁菁，当然会愣。
杨菁菁对杨志惨然一笑，“这就要暴露身份了吗？”
话音未落，她已出手。
两个保安看见杨菁菁，自然知道这大小姐是谁，对她身边的少年却一无所知。下班之后这里的办公室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杨振邦下过死命令，就算看到自己老子来这里也要报告他。杨菁菁知道这个规矩，她想都没想，俯身扬首一个箭步冲过去，在两人的脖子上各砍了一掌。
这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觉得眼前一黑，就此摊倒在地上。下颌和颈动脉都是让人昏迷的好地方，杨菁菁动起手来却比杨志痛快多了，显然是多年磨炼的结果。
在杨菁菁做起来觉得稀松平常的事，杨志看着却觉得心里一阵难受。他知道，自己妹妹这种决绝的个性和利落的身手肯定是在无数次折磨里磨炼出来的。那时候杨菁菁站在他面前，对他说“我羡慕你”，杨志觉得心里一阵空荡荡的。
他知道，有些事只有痛过之后，才会鲜明，才会警醒。
把两个保安放倒，杨菁菁扯了一把站在那发呆的杨志，“想什么呢？我们快走。”
杨志收起心思，跟在自己妹妹背后，快步朝楼上走去。
从一百九十层到杨振邦办公室途中至少要过近十道门，杨菁菁连开锁带打卡带着杨志一路畅通无阻。这势无可挡的气势把杨志给吓着了。按照他最初的想法，爬个通风口用强硬手段弄坏点锁头再抓个有钥匙的保安冲进去已经是很体面的做法了。没想到这个妹妹比自己狠太多，当成回家拿东西一样，带着他溜溜达达就进去了。
其实按照杨菁菁最初的想法，靠着强尼和江琪行动迅速，那两人应该能在摄像头把自己的行踪暴露给保安处的人之前解决这些麻烦。不过她毕竟还是稍微低估了杨振邦的大脑活跃程度，这个人居然在换岗制度上稍微用了一点心，保安巡值的时间有了一点变化。
这个在意料之外的变故等于间接取消了杨菁菁的某些优势。如果她不动手杀人，杨振邦会第一时间知道她并没有按预定计划去悉尼，如果她动手杀人，估计杨志的脸色会很不好看。
杨菁菁看见两个保安的时候，心中很是挣扎了一下。
动手只要一秒钟，挣扎却可以很久很久。
动手的一瞬间，杨菁菁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她就是想看到杨志的笑脸，哪怕是为这个付出很多很多。
容易得到的都不珍惜，珍惜的都不容易得到，失而复得乃是人生中最值得庆贺的好事之一。杨菁菁回想起杨志和自己一起欢笑的日子，她觉得很珍惜。所以她化掌为刀，砍在那两个认出自己的保安脖子上。
瞬间的抉择往往最真实。杨菁菁拉着杨志的手往楼上跑的时候，回头看了几眼自己的哥哥，杨志看着自己的眼神满是欣慰。
“我有一个哥哥，真好。”
杨菁菁朝杨志频送秋波的同时，兄妹两人到了杨振邦办公室门前。
杨菁菁从身后的书包里掏出手套，也扔给杨志一副，又掏出一把钥匙，直接把办公室的大门打开。
杨志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妹妹像个职业女飞贼一样轻松地推开门走进杨振邦办公室，他有点不能适应地跟在杨菁菁后面，心中盘算着，这妹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能耐的？记得当年她打杨振邦还得自己帮忙啊……
杨菁菁好像猜到了杨志的想法一样，回头对杨志笑了笑，“哥，你要记得一句话：‘女大十八变。’”
杨志笑了笑，“是啊，你是变得漂亮了。”
黑暗中，杨菁菁庆幸自己的小红脸没被杨志看到。这是最近两年来她第一次因别人的赞美而脸红。
“生命中注定能给你心情变化的人是不可改变的。”杨菁菁忽然想起这句话，她有点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