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昆又给我们换了位置。我的新同桌是徐之妍,她是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徐之妍性格直爽彪悍,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愿意和她做朋友。而杨哲修依然坐的离我很近,他坐在和我隔着一个过道的位置。李乐云是他的新同桌。
虽然我和徐之妍不熟,但是我对她印象不错。因为她没有起哄过我和杨哲修。
徐之妍有两个好朋友,一个是李乐云,一个是应欣睿。她们三个每天都玩在一起,关系很好。
有天中午,我来姨妈,肚子里像是有个电钻在钻一样剧痛,我觉得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最后五分钟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徐之妍看到我这样,问了我一句:“你肚子痛了啊?”我迟钝地点点头。她在课桌里面翻找东西。过了一会儿,她从里面拿出一包红糖姜茶的冲剂,放在我桌上。我用及其微弱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徐之妍对我说:“你先趴在桌子上吧,我帮你看老师。”我乖乖听她的话,趴在课桌上。我心里想她真是善良,而且还很有气魄,让人忍不住听她的话。一听到下课铃声,我如蒙大赦,马上蹲下来。
这时候李乐云和爷爷还没有跑去抢饭。他们两个走到我的位置旁边,想给我泡红糖姜茶。我听到李乐云对爷爷说:“哎呀,你泡什么红糖姜茶,交给我吧。”然后她就把爷爷赶去吃饭了。李乐云给我泡了红糖姜茶,她跟我说:“程初你一定要趁热喝呀,答应我趁热喝。”我点点头,然后问她:“乐云你不去吃饭吗?”“噢,今天不是我买饭。她们买好了,我先走啦。”我们学校一般是两到三人一起吃饭,一个人买一天一个人歇一天。
我不喜欢吃生姜,只屏住呼吸喝了一大口,然后把那杯红糖姜茶放在自己的课桌上。等到我终于卯足了劲站起来的时候,姜茶已经变温凉了。后来在李乐云回来的时候,在她的迫使下又喝了一大口。徐之妍是语文课代表,她对我说:“程初你今天的语文试卷可以不写了。”
我很佩服徐之妍的一点是,她可以和每个人都玩得那么好。她说话很直,就连江城也要畏她三分。但是她对女生很好,她和李乐云、应欣睿属于损友,还有越损关系越好的那种。李乐云和我说过,有时候她挺羡慕徐之妍的,感觉她很直率,有什么事都会说出来,不怕得罪人。关键是大家都很喜欢她,也很喜欢和她交朋友。我说“是呀,有时候我也羡慕她。”
徐之妍的字很好看,她的字可得过全市书法一等奖呢。于是我请她帮我在日记本里写下一段我很喜欢的话:“有喜欢的男孩子,就算不能在一起也没关系呀,只要自己变更好就好了。”她的字写在我的日记本上,让我感觉自己的本子都变高贵了。她还在这段话的最后画了一个看起来的笑脸。
我有一回对徐之妍说:“徐之妍好羡慕你呀,字写得好看文笔又好,朋友也多。”她对我说:“我有什么好羡慕的,这世上字写得好看,文笔好的人多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朋友是求精而不是多呀。相比我自己,我更羡慕你呢……”说完,她低下了自己的头。“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字写得丑而且学习也不好,感觉自己都没有特长呢……”“我为什么羡慕你,你以后会懂的……”我当时很纳闷,同时替徐之妍感到不值,她羡慕错人了吧。
我有一天在学校图书馆翻阅到一本书,里面有句情诗写得深入我心,于是我用自己觉得写得最认真的字把它抄在一张纸上了。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字还是很丑。我把那张写着情诗的纸小心翼翼地夹在自己的某本书里,然后时不时地拿出来看看。“看什么呢?这么认真。”爷爷突然走到我旁边。“害!爷爷你吓我一跳!”“你在看自己写的情书呀?”“不是,是摘抄,摘抄余光中的《昨夜你对我一笑》。”“给我看看。”于是我把那张纸递给了他。“写得太好了。”“我也觉得。”过了几天,我已经把那首诗背得滚瓜烂熟了。我拿着那张纸发愣,正纠结把它放在哪里。”
“你把这张纸给我吧。”爷爷对我说。
“不给,借你摘抄还差不多。”我说,接着又补充道,“你的字不也很好看吗?干嘛要我写的丑字?”
“反正你已经会背了嘛,留着也没用,我也懒得再抄一张。”
我想他说的有道理,于是就把那张纸给他了。
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把那张纸小心翼翼地夹在他的笔记本里。我心里想,这首诗的魅力真大,不愧是余光中先生写的。
一天我们高二年级开大会,校长在大会上,讲得慷慨激昂:“学好物化生,走遍天下都不怕。同学们,选理科对我们圣腾高中来说非常有优势呀!”我本来在犹豫7选3(我们省是新高考改革第一批的试点)选什么,听了校长的话,我感觉自己的未来好像清晰了。我问陈一妙选什么,她不假思索地说:“物化生。”我很吃惊,连平日痛恨物化生的陈一妙都坚定地选了物化生,于是我更加认可了这三个科目。
回教室之后,李昆拿来一个名单,让我们选自己高考想要考的科目。爷爷问我:“你选什么?”我坚定地回答:“物化生!”爷爷舒了一口气,他说:“我也是。”接着他又问我:“你想考什么学校啊?”“还没想好,能不能考上大学都不一定呢。”我沮丧地说。“哎,你不要这么悲观嘛,现在我们才高二,还有机会呢。你现在就定几个目标,顺便什么都行。我也想几个目标,然后我们把自己的目标排个顺序,写在纸上。接着我们把自己写的纸条给对方。”“好。然后我们把纸条折成千纸鹤吧。”我们把自己写的目标给了对方。我第一个写的是上海交大,只是因为往某本教科书上随便一瞟,就看到是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的。后面几个没有印象了。爷爷第一个写的是厦门大学,他说那里风景很美。但是他又把第二位的复旦大学放在第一位了。“我们总得离得近点是不是。”他说,“孙女,要是我考上了里面写的任何一所大学你得请我吃大餐,你考上里面任何一所大学我请你去旅游。”“好的。但是为什么我是请吃饭你是请旅游啊?”我很不解。“因为……因为你比我笨啊。”“可恶!”
本来徐之妍想选一门历史的,但是李昆不同意。“你上次物化生都过及格线啦,为什么不选这三门?”李昆拿着名单问她。“因为我不喜欢物理。”“不行,我帮你改回去。校长说啦,最好都选物化生。”徐之妍很生气,去找李昆理论,未果。最后她还是选了物化生。“没事啦,物理可以好好学。我物理不比你差嘛,我都选了这门。再说,我们都选了物化生,以后还是同学。”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徐之妍哭,我有点慌了。下课之后,大家都陆陆续续过来安慰她,但是她却跑开了。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和陈一妙捧着书和文具走在楼梯上,准备去考试。突然,有声音从后面传来:“傻逼,你的鞋带掉了。”于是我弯下腰去看我的鞋带,但是它没掉。我纳闷地抬起头,看见了爷爷。我刚要说话,他就把一个折得很小很严实的纸条扔在我抱着的那堆书上,然后离开了。
我好奇地打开,一边看一边走上楼梯,突然看见江城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吓了一跳。然后他说:“啧啧啧,情书啊。”然后他就走掉了。“你瞎说什么呢?”我说。往后看,我才发现爷爷是真的喜欢我。纸条上面写着:“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起哄我心里竟然会暗暗高兴,看到你在外面会忍不住给你传纸条……但是我们都假装不知道好吗,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这样我还是你的爷爷,你还是我的孙女。”我心想:“我去,他是真的喜欢我啊。”陈一妙在一旁得意地说:“你看,我说的吧。”
但是我们的关系还是和以前一样。那天,江城诬陷我的那个晚上,杨哲修听到了。他后来和我说,一听到我的名字他就竖起耳朵听,一边听一边在书包深处摸索自己的MP3,他把那些不堪的言论都录下来了。后来又看到陈一妙给他看的那个物理试卷,他很生气。爷爷有亲戚在市政府上班,他决定给江城点颜色看看。于是就有了后来的江城被拘留几天的事情。“幸好他只是未成年,不然就不只是拘留几天怎么简单了。”陈一妙说。
分班之前我让几个好朋友在我的新日记本的前后页写上想对我说的话。本来我想的是一人写几句,但是李乐云一写就写了一整面。于是我只能让爷爷写最后一面了。“最后一面?你确定?”他问我。“确定啊。”“那我真写了啊,你不要给别人看。”“好。”爷爷写的比李乐云写的还多,一整面,密密麻麻的,但是字很好看写的很整齐。他写道:“最后一页诶。好荣幸的感觉,你现在还能叫我帮你写这个,感觉时光又回到了过去……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写的那张纸吗?因为是你写的,我要留作纪念。……如果有人问我高中最难忘的是什么,我一定会笑着和他说:我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孙女’。”
高三,我们分班了。我没有和杨哲修、陈一妙他们分到同一个班,但我听说杨哲修和徐之妍还有应欣睿分到了一个班。我很羡慕,我感觉新的班级除了一个认识的应佩佩之外,我就是一个孤儿。他们班在楼下,我们班在楼上。我和爷爷的联系也随着距离的增大而减少,再加上高三繁忙的作息,我们之间真的已经快没有联系了。
有一天,陈一妙跟我说,杨哲修和徐之妍好像在一起了。接着,李乐云和我说,他们俩真的在一起了。我心里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突然想起来,高二的时候徐之妍跟我说的那些话。后来李乐云又跟我说,因为杨哲修,徐之妍和应欣睿决裂了。她们两个吵得很凶,搞得李乐云不知道该帮谁。原来应欣睿也喜欢杨哲修。后来应欣睿变成了一个人,独来独往。李乐云和我说其实徐之妍的嫉妒心很强,容不得别人喜欢杨哲修。“傻程初啊,”李乐云叹了一口气,“幸好你当初没有喜欢杨哲修,否则被针对的就是你了。”我听了这些感觉很惊讶,因为在我心中徐之妍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为什么应欣睿也喜欢杨哲修呢?“喜欢一个人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这往往是一瞬间的事情。”李乐云说。
后来杨哲修和徐之妍牵手的时候被校领导看见了,结果就是全校警告和见家长。他们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在高考之前分手了。
高考毕业的那个暑假,杨哲修参加了征兵。他被选上了,但是因为扁桃体发炎要开刀。他发了条在医院的说说,我看见了,问他怎么了。他说在住院,我说“要不要去看望你。”他受宠若惊,“你一个人来吗?”“不,我还带了李乐云和胡冰亦(后面章节出现的人物,高三和我一起的朋友,以前是同班同学)。”“你不用给我带东西啦,我现在做手术也不能吃。你来了我就很高兴啦。”
我和她们俩来到医院病房看到杨哲修的时候,我心里吃了一惊。他瘦了,皮肤也变黑了,头发也剃了,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他跟我们聊了很多以前高中的事情,大家都感慨万分。爷爷跟我们说要去部队两年,以后的日子可能都见不到我们了。我突然很想哭,但是忍住了。
走出病房的时候,爷爷突然叫住我:“程初——”
“怎么了?”
“以后要多联系啊。因为除了我,没有人像爷爷这样对你好了。”
“好的。一定要多联系。”
“李乐云,你一定要和你现在的男朋友长长久久。”爷爷又说。
“……嗯,我会的。”李乐云这时没有告诉杨哲修自己被背叛的事。
“胡冰亦,脱单了别忘了我们噢。”
“肯定的。”
我没有想到这是见杨哲修的最后一面。
三个月后,杨哲修因为伤口细菌感染,没送到医院就已经死在了部队里。
我写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纸条,去他的墓地里看他。我现在还会画那个吐舌的表情。
我一个人跪在他的坟前大哭,然后默默地把那张长长的纸条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