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你们这是怎么了?梅朵又惹您生气了?有什么骂她打她就是了,何必把自己都气哭了呢?”迟飞百思不得其解,搔着脑袋忍不住问道。
“阿飞哥哥,你坏心眼,亏人家刚刚为你那么伤心!”梅朵气鼓鼓地甩开他的胳膊。
梅姑瞪她一眼,起身赶到迟飞身边,“阿飞,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行蛊的时候是不是难受的厉害?”她迭声问着,眼圈又忍不住红了起来。
“我……”挺好两个字还不及出口,他就被梅姑一把拥进怀里。
“都怪姨母,光想着提高药力,却疏忽了你身体吃不吃得消……”有泪滴在脖颈儿上,热热的。
“刚刚姨母真是吓坏了,如果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跟阿若姐交代……”心神终于放松下来的梅姑,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迟飞笨拙地抚着她的背,“梅姨,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您一直为我费心费力,今天这药蛊也全是为了我着想,我还没好好谢谢您呢!”
“飞飞说的没错。何况小孩子吃点苦算得了什么!”花念奴也出声相劝,“我看他精神气色都好的很,可见这傲雪金针之蛊的确凑效了,这可是值得高兴的事。快别哭了,没得让孩子笑话。”
一句话点醒了梅姑,她急忙抽身,背过头把眼泪擦干,不好意思地微微红了脸,却抓着迟飞的手不舍放开。
“阿飞哥哥,你刚才真的难受么?我怎么听你嘟囔了一句‘好舒服’来着?”梅朵看他精力充沛,半点不舒服的模样也没有,心中好奇他行蛊时的情形。
“梅朵!你又不是不知道傲雪金针蛊的厉害,怎么还能问阿飞舒不舒服……阿妈都替你觉着害臊!”
红着一双眼的梅姑,想起迟飞遭过的罪,心中正愧疚难当。听女儿如此口无遮拦,真是羞也羞死了,这前世来讨债的臭丫头半点正经都没有。
“呃……我确实觉得挺舒服来着……”迟飞说完,觉得自己似乎给出了一个错误答案。
“当真?!”花念奴不敢置信地强撑起身子。
一贯端庄得体的梅姑,短短时间经历了从忧惧难安到乍喜乍悲的情绪波折,此刻再也无法负荷额外的冲击了。她形象全无地半张着嘴,都能塞进一只鸡蛋了。
唯有梅朵一脸得意,“我就说我没听错嘛!”
第一次见到暗红色圆球的时候,迟飞正在经历人生中最纷乱的一段日子。所有的事仿佛都赶在一块儿,纷至沓来让他根本无暇细想。
数月来偶然想起,他始终认为那只是精神恍惚造就的一小段白日梦。
直到今天。
迟飞无比清楚地记得关于那颗圆球的所有细节,甚至连它半透不透表面下气泽流转的形态,火墙与光晕转换间闪烁的细微长短变化,都深深印在脑海中。
出现一次或许可以归结为精神不济导致的意识昏乱,可第二次出现——如此真切,如此纤毫毕现,就不能再那么草率地下结论了。
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与意识之中身体感知的记忆一一相和,一个大胆的推测在迟飞心里愈来愈清晰——这颗暗红色圆球莫非是自己的神性之源?
圆球在遭遇火寒二气后的一系列举动,好似都印证了他的猜想:光晕爆起化作火墙时,心头那股温煦热流也陡然变得炙烈滚烫起来;等火墙化作火浪一口吞噬它们,汩汩而出的已然不再是温热的泉水,而像是烁石流金的爆裂岩浆,整个身体仿佛都在燃烧……
“……就是这个样子了。”
迟飞整理着心得体会,一五一十地细细讲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太耸人听闻,与外婆跟他讲过的动念运神有着天壤之别。可是迟飞不想隐瞒,外婆、梅姨,还有梅朵,是这世上自己最亲近的人了。面对家人,不该有谎言,更不该让他们为自己悬着心。
除此之外,更理智地想一想,花念奴身为巫姑大巫,梅姑是当世蛊师,自己的疑惑也只有他们能解答了吧。
静静听他说完,两个人的脸色愈来愈凝重。
“神性的源头么……”花念奴眉头深锁。
迟飞动起心念,温热立时从心口涌现,他抚着胸膛:“嗯,我感觉它就在这里。”
“你说这是第二次‘看’到?”
“第一次是我瘫倒那天……”迟飞努力回忆着,“那时候我以为是自己累坏了恍恍惚惚做了个梦……”
“梦?”花念奴突然咳起来,梅朵连忙乖巧地为她顺着后背,递过茶盏。
迟飞忧心地看着外婆点点头,“只是方才我看的特别真切,就跟它真得浮在眼前似的……我在想这会不会是行蛊时产生了什么特别的反应?”
“阿飞,你的意思是,这颗圆球实际在你胸口里,却又能不时浮现在你眼前……”梅姑看了花念奴一眼,“不,或许应该说浮现在你的识海里……”
“识海……”花念奴口中默念,悚然变色,“內视?!”
话一出口,她紧接着就摇摇头。
“啊!我第一次看到它时,还以为自己看穿了身体呢,现在明白是识海再现……”迟飞看看外婆,又看看梅姨,“看到这颗圆球在识海里转,就叫内视么……”
“内视之说,只有传闻。听说精通内视可一眼望穿肉身,看清神性的运行轨迹……”梅姑说完蹙眉思索,“不过据闻内视只是看透他人,阿飞你的情形应当算不得吧。”
“内视好厉害呀!这岂不是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都能提前知道得一清二楚?”梅朵憋了好久,听到还有比开神技更奇妙的事,再也忍不住了。
“没错,所以这内视之法历来受各族忌惮。”花念奴叹了口气,“只是这种异能,只出现在流传于世的记载中,而且不过短短几句,并无实证。”
“年代久远,这内视之说保不准是以讹传讹。”梅姑赞同地点点头,“阿飞,你刚刚说的或许的确和行蛊有些关系,毕竟你受蛊时不同寻常的情形我们都瞧见了,火寒二气都只走到心口便没再继续……”
“眼下你可觉得有什么不适?”花念奴面露关切。
“好得很,我现在一身轻松,感觉有使不完的劲儿。”迟飞左右活动着身体。
“既如此,想来就算真的有这么颗圆球,对你也是无害的。”花念奴稍稍安下心来,只是她现在也拿不准巫即一族是否还有自己没掌握的隐秘。
“那圆球确实给我一种挺亲近的感觉。”迟飞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