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秋风起,萧萧败叶声。
十月将尽,碧罗神山上秋意正浓,迟飞抓紧时间强化训练。
他的身体早已复原,甚至在梅姑的精心调养下,更见精壮。十八岁的少年,个头窜了不少,已经稳稳压过高壮的秋姨半头。如今的他,猿背蜂腰体格修长,一身腱子肉紧实有力,只是如此风吹日晒,皮肤也只不过略略变了点颜色。
遵从花念奴的意思,传神安排在冬至这一天,“冬至一阳生”求一个万物始新的兆头。
自从定下了日子,梅朵更是人影都瞧不见了,只是迟飞已经顾不上这小丫头,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练功上,刻苦再刻苦,务求让身体与神性感知都时刻保持着最好的状态。
西南大山里的秋天来得晚,碧罗雪山脚下仍温煦而湿润,黄海之畔却早已凉意萧瑟。
吉清回了趟家,跟老爹交代了一下巫谢之行的所得。想起吉梁对这事的分析,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吉湛二十几年前确实在西南待过很长一阵,会不会那时候结识了巫姑寨里的什么人?”
“我哥明知道巫族禁忌,怎么会去随便招惹巫姑族人,何况他哪懂这些?”在吉清心目中,只比他早出生五秒钟的哥哥是个正直诚实没有低级趣味的人,换句话说就是个半点情趣也不懂的榆木脑袋。
“可耐不住别人去招惹他呀,你忘了巫姑寨是什么地方了么?”一张国字脸总端着严肃的吉梁难得露出几分羞涩,“她们那儿都是走婚呀!”
走婚!
老爹这说辞有如棒喝,吉清不得不承认有些道理。他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情绪冲进横断山脉,直奔碧罗而来。
在吉清心里,巫姑相当神秘,偏居一隅藏在大山深处,与三族之间极少走动,平时几乎听不着什么传言。
小时候他们两兄弟曾跟着吉梁见过花念奴,那次也见到了花家阿若。巫姑大巫的长相已经记不清了,依稀是个挺普通的妇人,然而他对花若却印象深刻,是朵山茶花一般的标致姑娘。
十几年前,他哥失踪,吉清接班在喜马拉雅地震带蹲守,所以自己对这里的感情很复杂。同样的,他对这里也很熟悉,准确知道巫姑寨的位置,因此特地绕路插到北面,翻过一段陡山,避开了巫姑禁制。
这禁制于普通人而言,或许如天门地锁,可对巫族来说,不过是防君子不防小人,总有破解的办法。
不敢过早接近寨子,吉清选择在神山外围先探探风声,谁知道谢绯之后,巫姑有没有加强戒备。
常年在海上与户外的生活,吉家人个顶个练就一身过硬的野外生存本领。他一路隐蔽,一路探摸,沿着靠近巫姑寨一侧的碧罗雪山边缘前进,只是一整天就没见到半个人影。
天色愈暗,神山如同披上一层黑灰色的面纱,渐渐隐匿了容颜。吉清决定今晚暂且退回找好的临时安置点,山坳里有个藏得很好的岩洞,洞口被一片高大的山毛榉遮得严实,若不是自己经验老到,说不定就过其门而不见了。
正当他慢慢靠近岩洞,忽然从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吉清心头一凛,紧紧贴住粗大的树干,趁着天光暗淡,手脚并用悄悄爬上山毛榉多叉的树枝,然后静静蹲伏着向洞口瞭望。
此时离岩洞间隔两棵树,他隐约看到一个身影钻了进去。
黑夜将至,如此接近巫姑寨却又人踪罕见的深山之中,突然出现一个同他一样隐藏身形的人,到底要做什么?吉清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看来今夜有事可做了。
“今天十五,应该就在这两日了,最好今晚就开花呀!”
梅朵一直盘算着日子,自从发现这一株望月昙就巴巴盼着它开花的一天。
“大巫婆婆会用得上吧……”她窝身在仅能容下两人的岩洞里自言自语,“一定能用上的,养阴补虚正对婆婆的症候,望月昙可是花中上品,药力也一定更强!嗯,一定有用的!”
在花念奴正式告诉迟飞传神决定的那天,梅姑也毫无隐瞒地将大巫的病情告诉了梅朵,当然也包括传神的最终结局是什么。从那时候起,小丫头便着了魔一样,不分昼夜地日日穿梭在大山之中。
这里是神山,是巫姑一族世代栖居的洞天福地,一定能找到挽救大巫婆婆的宝贝。她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吃再多苦受再多累也值得。
几个月来,梅朵可以说用双脚丈量过了神山每一寸土地,哪怕只是一道窄得伸不进手掌的石缝,她也要插进钢钎去抠一抠,说不定就抠出一只钻头银脚的大蜈蚣呢。
这一株生长在山腰峭壁凹缝中的望月昙,就是她日以继夜搜山的收获。
望月昙午夜开花,从花苞慢慢绽开到凋谢只有短短两个小时。想获得药效最佳的望月昙,一定要在它刚刚盛放的那一刻,眼疾手快地掐下来,早一分晚一分品相都会受损伤。
眼下离月上中天还有几个小时,梅朵需要养足精神,静待那一时刻的到来。
随着晚风有几句含混的咕哝送进吉清的耳朵,是个小姑娘!
这个发现让他更诧异了,漆黑一片的深山老林里,难不成又是一个“谢绯”?
“金蝉脱壳?”
伏在树杈上静静等着的吉清,原本还有闲情摸出口粮吃上两口,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模糊的人影却始终一动不动。
“嗯~~~眯了一觉,精神多了!”就在他忍不住想冒险上前一探的时候,洞里的人突然跳了出来,两臂高举抻了个大大的懒腰。
这是什么操作!吉清眼角不禁抽搐起来,我堂堂巫即吉清还在树上老实趴着呢,你个小丫头竟然睡着了……
梅朵抬头看一眼月亮,如同一枚巨大的咸蛋黄,透着微红的橘色,马上要升到天顶了。她抖擞精神,灵猫一般向山腰窜去,顷刻就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