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回忆,羁绊
拇指抚过手中古董腕表的表面,仰头饮尽杯中酒液后,向心再度将杯子推向酒保,“再来一杯。”
卉卉,腕表我也已经帮秦观这家伙找回来,虽然这不争气的家伙还没向他的人鱼公主告白,但我可以渐渐放心了。所以,卉卉我……
长指所握的小半杯酒于失焦视线中模糊为一个几将流尽最后一粒记忆之砂却又旋即被被颠倒放置的沙漏,回忆之沙窸窸窣窣倒流间,自己于墓碑前弯腰放下花束的影像扑面而来。
抹去碑上遗照上灰尘,向心背对身后一身素色衣裙的谷寻伊,缓缓道,‘第一次看见卉卉时,她穿的就是一件绯红色的连衣裙,如同出水红莲般洁净,笑着对我说,‘你就是心哥哥吗?我是卉绯,你可以叫我卉卉。’我却嘲笑道,‘会飞?飞一个给我看看啊?’
‘是花卉的卉,绯红的绯!’她则嘟着红润的菱唇和我解释自己名字的出处,‘百卉具腓,出自《诗?小雅?四月》,原意是秋日的花草全部凋零。虽然太悲凉,但是爸爸喜欢,所以就改成了卉绯,绯红色的花草喔!’
“狮心他喃喃地道:‘如同她的名一样,有一晚,她真的飞了,永远地飞离了我。’”谷寻伊微蹙柳眉,指腹轻抚手中酒杯上所蒙的水珠,于杯面上留下一道分明的痕迹。“‘那晚我正预备去上晚自习,突然接到疗养院打来的电话,说母亲自杀。连夜赶到医院的我,却只看见那床白色的布遮住她宁静安祥的脸庞。随后激愤地赶回家,想找那男人算帐,却……’。狮心缓缓蹲下身体,毫不怜惜地让一身昂贵的衣裤与积满尘埃的水泥地亲密接触。‘我刚想跑上楼,却鬼使神差地抬头望向楼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楼顶边缘,张开双臂,如同折翼鸟儿般坠落在我面前——柔长的黑发、仿佛永远坠入我怀中的浅浅笑颜、绯红色的连衣裙以及那遮天盖地的血色是她留给我的最后影像;夜风之中,则飘荡着她的最后一句话:‘心哥哥,我真的会飞了喔!’”
因震惊许久方阖上菱唇的孟子谣,用力地吞咽口水,轻声问:“为什么……”。
埋首双拳间,皱眉紧闭双眸颤抖许久,向心猛然抬头抓过酒杯一口仰尽,如同被人掐住喉咙久不得呼吸般急重喘息着,又是一杯酒液下肚后,思绪再度飘摇回到当日自己带着谷寻伊到墓地的情景。
拳头紧握,忽地锤于地面。‘她被那个生我的男人——她继父强暴,就在我获悉母亲自尽赶往疗养院时。那个生我的男人婚前婚后都一直在外面风流快活,后来我妈受不了刺激,精神失常,就被他亲自送进疗养院;而他自己则名正言顺地离婚,并和他当时最漂亮的一个女人结婚,那女人就是卉卉的母亲——一个被那无耻男人勾引后,抛弃忠厚木讷书呆子丈夫携女儿再婚的美丽女人。’
‘对于这个美丽继母和她纯净的女儿,我一开始就十分痛恨。但渐渐地却被卉卉软下所有的恨。年少的日子总是单纯而快乐的,我们无惧“兄妹”名分,携手散步、逃课,躺在草地上晒太阳,骑车去公园放风筝。’
‘心哥哥,你以后的孩子叫向绯,好不好?’
‘想入非非?’
‘不是啦!是我名字的那个绯,绯红的绯!’
‘喔,好。以后我老婆生孩子时,你记得提醒我。’
‘哼!大坏蛋!不许找别人,只许你娶我,我和你的孩子才许叫向绯!’
‘哈哈哈,好!我只娶你这个小醋缸,再生一个小小醋缸!’
‘哼,人家才不是醋缸呢!’
“他俊秀五官间的幸福笑容忽而被阴霾与悲伤所笼罩,喃喃道:‘只是三个月后,我们的命运再度改写,那男人故态复萌再度四处找女人,而卉卉的母亲每次都是哭闹无果。那晚,就在我接到母亲哀号电话后,竟然愚蠢地反对卉卉陪我一同赶往疗养院,更让她先回家;而这时候,后悔当初的继母在和那男人大吵一架后离家跑去找前夫恳求复合,却居然没有带上她的女儿……’”。
安静的咖啡吧中,谷寻伊柔软的嗓音显得格外悲凉,“因为这件事情,狮心与当时父母意欲离婚未果,父亲先遭遇车祸身亡的秦观一起,不待亲友举行葬礼就抱着重要人的骨灰跑去美国留学。虽然他们两个的留学手续早已办好,但是一切都是超出他们计划的,独自在异国他乡的两个少年,从此相依为命,相互依赖着彼此。”
“与其说秦观没了狮心再无亲人,不如说狮心离了秦观无法活下去——他将无法保护母亲和卉卉的罪与罚全部揽在身上,将秦观当成他所唯一还拥有的重要的人般照顾、保护。在他心里,只有这三个人是重要的,没有第四个。”谷寻伊幽幽地叹了口气,悲切、伤感的笑慢慢转为轻松、释然的浅笑。
“曾经我也以为需要下很大的决心才能放下他,但其实当我做出这个决定时,并不很费力。” 纤指轻缓地拭去坠于长睫末端的晶莹,莹润朱唇上弯出一个浅浅的上弦月:“既然他一直无法决定,那就由我来做好了。”
“可是……”,孟子谣还待说些什么,却被她伸手覆于自己手上,“子谣,秦观和你,都是同一类型的人。但是啊,傻女孩,人生是由自己选择,而不是等别人来替你做出决定的。为什么要等男人率先做出决定?”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方形天鹅绒小盒子,向心双手轻缓且郑重地打开,绚丽璀璨的火彩挣扎出禁锢的牢笼展翅冲出,撞上那双凝着幸福的幽黑眸子,竟相形见拙黯然失色。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试图通过接触任何女人来忘记卉卉;特别是在认识伊伊,和她开始后,那种惧怕,那种喜悦,混杂在一起时常悄然地排山倒海袭来,令我有时很害怕面对她。因为从她身上,我既看到卉卉的影子,又看到她与卉卉截然不同的特质;我害怕自己忘记卉卉,惧怕对伊伊越来越倾心地付出。
于是我逃避,我不敢面对,不允许她穿任何绯红色的衣裙,同时再度开始对女人来而不拒。但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自然而然地了结,并且——该是我向伊伊求婚的时候了。
薄唇间扬起的甜蜜唇线丝毫没有因突然响起的手机短信铃声而下垂垮塌,噙着笑确认打开短信收件箱,还未及看去便有一只雪白嫩滑的手夺去手机,而后怀中一暖,“哪个女人这么没眼光,居然拒绝你的求婚?”一个慵懒中尤带性感的嗓音与混合着极具诱惑的东方调香水一同汹涌地刺激着自己的感官。
“Opium。”不羁的嗓音不紧不慢地吐出香水名,低眸看向怀中的温香软玉。
“很有品位。”浓妆艳丽的女郎微张檀口以火辣的视线描摹着他的五官,下滑至颈项、胸膛,最后停留于下腹。
“多谢夸奖,”长指拈过酒杯品饮一口,视线再度停留并注视盒中的戒指,“不过不是失败,而是正计划。”
“正好,我不喜欢结了婚的男人。”
他还待说话,一个冰冷的声音忽而忿忿插进:“寻伊的决定果然没错!”
循声看去,竟是如天神驾临般出现于自己身旁,脸色阴沉,显然正强忍怒火的秦观宇。
仍是未待他开口询问,那女郎于上下打量秦观宇间,媚声的一句“三人行我更喜欢……”还未道完,便被冷峻的视线所逼退,强作镇定地由他怀中起身并随手将他的手机丢于吧台上,昂首摆腰扭臀朝次选目标而去。
切,原来是个Gay,不过如果连Gay都能钓上就更能证明我的魅力了,可惜,可惜。
“告诉你个好消息……”,将戒指盒合上放回口袋,他正欲拿出那块腕表递给好友,却因自己手机所显示的,孟子谣发来的短信而惊呆:向心,寻伊要搭今晚九点的飞机离开!“怎么回事?!”他惊呆地看着好友,追问。
“混账!你居然还敢问我?!为什么不问问刚才抱着女人在这喝酒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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