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半日,从淅淅沥沥变为滂沱之势,少年再也顾不得那条“官道不可纵马”的可怜律条,双腿一夹马腹,鬣云骢一声欢快的咆哮于大雨之中狂奔,马蹄溅起了阵阵水花。
官道旁边有一个落魄书生,撑了一把油纸伞,自己却在伞外,伞内放着一块画布。书生不远处还有一位姑娘,举着花折伞,穿着绿萝裳,右腿前迈,左腿靠拢右腿,裙摆飘摇,姑娘嫣然一笑,低首,侧目,微羞。
书生手中的画笔停在半空中,看那画布右上方写了《行雨苏佳人》,画布中央靠左有一个婀娜的轮廓。书生正在思忖如何描绘五官,塌陷的鼻梁再高一些?歪斜的嘴眼再正一些?脸上的麻子还画不画?若是她觉得不像,我岂不是白忙了这半日?
那姑娘正是城里苏大户的独女,芳名苏酥。
书生正举棋不定之时,突然听到一声嘶鸣,鬣云骢呼啸而过,溅起了片片水花,污了画布,湿了罗裙,落了花伞,再也没有了苏佳人,只听一串叫骂声。
书生随着马蹄望去,见一个少年回头致歉,还扔过来一锭足足五两的雪花银。
于是,书生翻了画布,笔走龙蛇,不多一会儿,一副《奔雨少年郎》便跃然纸上,画布上的雨污却成了神来之笔。后来,这幅画的模本就挂满了出云帝国大门大户的书房,落款——吴道。
少年策马,不多久就寻了一个酒肆,少年下马,自有人牵马去了后院,只见小小一间酒肆如今坐满了行人,不少人也是刚进来,中间一张大桌,桌上聚集了各路牛鬼蛇神,他们明显互不认识,只是临时拼凑的一桌,桌角还有个座位,少年便坐了过去。
但见桌上的正手位坐着一位虬髯大汉,**上身腰挎长刀,正与列为“英雄好汉”把酒言欢。
那大汉说道:“杂家本是那铜山县的读书人,自幼有些力气,年少时曾手撕过豺狼,家中本还算富裕,家父不想我做一个武夫,便捐了钱读了几年圣贤书,可咱有一身英雄豪气,看不惯县里乡绅欺男霸女,巧了那日,罗大亨在街上拉着一个小娘意欲施暴,恰好被我撞见,我便抄了一把锄头,对着脑袋这么一砸,那罗胖子的脑袋就开了花......”
大汉说的唾沫直飞,周围一连串的叫好声。只是,有人问道:
“徐老哥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大汉把手臂放到桌子上,没见使什么力气,众人面前的酒碗就抖了三抖,大汉叹息一声说道:“那罗家势大,我沾上了人命官司,只能逃命出来,也不知何处能去,只是可怜了我那老爹老娘,我徐某人不孝啊!”
又有一人说道:“听说前面凤霞关上有位兵总,最是爱兵如子,赏罚分明,我们几个便想投了他去,若是徐老哥愿意,不如与我们同行?”
徐大汉说道:“如此甚好,咱们大伙有缘来聚,不如斩了鸡头拜了把子,从此兄弟相称生死相托,若哪日我徐某人不幸捐了这条性命,还指望兄弟们替我领了银钱,照看爹娘。”
又有不少人一起附和,自是推杯不断,酒肉横飞。
不多一会儿,只见老板娘端着一坛酒走了过来。
“我说几位爷轻些,我这桌椅板凳可经不起折腾,凳子摔坏了不要紧,可别伤了各位英雄。”老板娘说的明显是反话,但是精就精在反话还让人听着舒服。
大汉几碗酒下肚,早就喝的面红耳赤,只觉得天旋地转,听了这话,拍桌子说道:
“老板娘这话说的,桌椅板凳有损坏的自有徐某人出钱陪,若说是怕伤了我的身子,不是我徐某人说大话,就你这地面我徐某人一屁股也能砸个坑,不信咱俩寻个僻静地方,我让你看看真假!”
老板娘是个寡妇,三十岁上下,中人姿色,倒是长了一个极易生养的浑圆翘臀,若是有客人酒肉点的多了,就算摸上一把也不甚要紧,自不理会那大汉的酒后荤话。
她不理会,却有人理会,只见有一根筷子直直的插在大汉面前的桌子上。不用众人去寻,隔壁桌上已经有一人拔剑喊话:“再敢聒噪割了你的舌头。”
说话之人是一名妙龄少女,明眸皓齿,面若桃花,声似莺啼,是一个小美人,少女旁边坐着三人,二男一女,两名男子风流无双,剩下的那女子比说话之人还要美上几分。
看四人穿着,白衣白袍,头带纶巾,发卷玉簪,再看看四人手里的剑,俱是白鞘上绘着金莽,不用问都知道,那四人是确确实实的出云剑宗弟子,若不是今日风雨,也不会来此等酒肆,更听不到此等污言秽语。
大汉看这架势,醉意已经散了七分,他不过一介匹夫,如何能敌得过四位剑仙?
倒是那老板娘心意玲珑,连忙赔笑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小店招待不周,扫了几位的雅兴。”
四人中一男子,缓缓放下酒杯说道:“师妹,不得无礼。”
说话少女狠狠瞪了虬髯大汉一眼,气呼呼的坐下。
少年洪七眼观鼻鼻观心,发现自己打扮确实跟出云剑宗很像,想到那衣铺老板说的,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可不就是仿的人家出云剑宗么,自己倒成了一个山寨货。
至于这点小冲突他倒是不在意,自己一桌人都是莽夫,隔壁桌上境界最高的也不过是说话男子的御剑道修为,不过如此年轻的御剑道剑客,也只有四大剑宗能培养的出来。幸亏自己带了个斗笠,要不然怕是要被问山门师号了。
少年正在怔怔出神,就看到几桌子的人都一个个倒了下去,那出云剑宗四人也不例外,老板娘冲着后厨叫喊:“王屠子,王屠子,快点,把他们都抬上去,多分几个屋,轻点轻点,别磕了碰了。”
后厨内走出来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带着一顶白色帽子的厨子,那厨子三下五除二就把几桌子人都搬上了二楼,一人一屋,不偏不倚,只是发现后面有个人挺沉的,搬了两下都没搬动,那人带着斗笠,斗笠下面还有一双眼,正直勾勾盯着他看。
老板娘此时才发现,斗笠少年居然还醒着,只是他一直不动也没有说话,还以为是早就昏迷了。
圆脸厨子看着少年问道:“你愁啥?”
少年此时很想说一句“瞅你咋地?”,于是他便说了,最后两人还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