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色的摇曳下,他着手画画,却不是画眼前沉睡的人,而是画她当年嬉笑的风采。
有集市揭开那些卖身葬父的把戏被人追逐的奔跑,有逛青楼装扮成猥琐的男子,一袭男装,一把折扇,却怎么都是略显几分柔弱。
阿悦,若是可以,我愿意陪你一辈子看尽人世风景,踏遍人生荆棘,而你,能不能,回头看我一眼,只一眼就好,让我知道,你还知道我站在你的身后陪着你。
燃亮的烛光下,是苏年锦沙沙作响的笔迹和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女子。
夜慢慢的尽了,天,亮了。
慕容悦醒来的时候只听得外面峥嵘的雨声,又下雨了,似乎每一次她不能动的时候,都是下着雨的。
她躺在床上望着墙梁,回忆着所有的点点滴滴,突然特别的想要看到苏年锦,仿佛只要他在身边,她的世界无论怎么样杂乱,都会安定下来一般。
她偏头,一双眼睛在仔细的寻找着,却是找不到他的身影,只得失望的垂了下来。
突然地,她有些怔愣,她何时,这般依赖于他。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慕容悦扬了扬笑容,轻声道:“伊然。”
她就是这么轻轻的唤着,却吓了伊然一跳,原本因为她为了青涯而惹得旧伤复发十分的不满也去掉,连忙跑到她的床前,问道:“小姐,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呢?她就像做了一个繁长的梦,梦里她孤独一生,她爱的,她恨的,通通都死在她的面前,只余她一个。
这样的一生,漫长而又煎熬。
“苏年锦呢?”她终是问了出来,长长的睫毛有些微颤,语气有些急与紧张。
伊然只顾着她是不是旧伤复发,也没有问这些多余的问题,急忙转了身,焦急的声音传来,“他休息去了,我去叫他。”
“哎……”慕容悦刚想说不用了,哎了一声伊然已经消失在室内了。
其实,她只是有些惆怅了而已,这个绵绸的秋天过去了,有些冷意的冬天来了,她还记得这屋子的后面便是一院的梅花,若真可以,倒是要好好赏赏。
苏年锦很快就进来了,衣衫微微有些缭乱,想必是直接掀开被子,套了外衣便过来了。
他二话不说的探上慕容悦的脉,探了许久,放松似的松了一口气。
“是不是有那里不舒服?”他还是问道。
慕容悦摇了摇头,“你不是不会医术吗?”
“我是神医弟子。”他浅笑道,俯身下来替慕容悦掖好了被子。
“那子美当初中毒的时候,你怎么不帮他解?”慕容悦眨了眨眼。
“因为有安迪儿在,而我又需要隐藏啊。”
他们一个问的自然,一个答的自然,伊然也是自觉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两人。
他的发丝落了下去,扫在慕容悦的脸上,有些微痒,她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声音低沉黯哑道:“苏年锦,我不想嫁。”
苏年锦的手一顿,也只是这么一顿而已。
“我醒来的时候,在雪山的树林里,那时候我只有一个感觉,我一定要好好的活,为自己而活,可是当我得知我是慕容悦的时候,我只有一种重蹈覆辙的感觉,我利用山花的一切资源去调查帝都的一切,甚至包括皇帝的妃子亵裤穿的什么颜色,我都知道,我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却有一个疼爱我的母后和两个哥哥,还有那个第一次见面就为了我舍弃一个礼部侍郎的舅舅们,我的性命和他们是连在一起的,所以我不能自私,我又要嫁了,嫁给季亦淞,这个让我纠缠了一辈子的男人,我不恨他的,亦不爱他,可是我却要嫁给她,这是我曾经等了许多年的结果,我放弃了,如今却是我的了。我总觉得这仿佛是上天在和我作对似的。可是这阴谋的后面,总是有一个苏年锦跟在我身后,屁颠屁颠的任我讽刺,任我伤害,一切都不需要我的任何回报,可是,当你有一天,若是知道我并不是你所爱的慕容悦,你还跟在我身后吗?”
慕容悦闭上眼睛,红唇翕动,将这个一直隐藏在心底离得秘密终于是讲了出来,所有的愧疚,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苏年锦,我不是你苦苦追了两年的慕容悦。”
“卫胧月?”苏年锦俯在上空看着她,轻声问道。
“嗯……”
她是卫胧月,不是慕容悦,当不得他因着对慕容悦的全部爱意。
只是,结果却不是她所想象的。
苏年锦突然一下扑了下来,温热覆盖在慕容悦的红唇上,将她所有要说的话,全部吞藏进了肚里。
这不是缠绵的一吻,很淡,淡得如蜻蜓点水一般,却又让人印象深刻,多年以后,回忆起这一吻,面上总会有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的脑中尽是雪山老头笑眯眯的那句话。
“此女非彼女,彼女又是此女,你若是真心喜欢,那便仔细观察,你若是不喜欢,我也不会怪你,当她终有一日将那心底的秘密告诉你时,差不多便是受得月明见日开了吧。”
这,便是她心底的秘密了吗?有着卫胧月那一世的记忆,又或者,她便真的是卫胧月。
只是,他不在乎,他爱的,便是她这种性格,无论她是谁,他都爱。
慕容悦的脸颊微红,有些醉人。
“我爱你,无论你是谁,我都爱你,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慕容悦一怔,喃喃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两人沉默了许久,慕容悦抬头便看见苏年锦撑着床板立在自己的身上,微红的脸瞬间通红,身子也是缩了缩,想要缩到被子里面去,只是却被苏年锦给压住了被子。
“好了,起来了,我都要嫁给季亦淞了,这个样子,让人看见不好。”慕容悦强壮镇定道。
苏年锦企鹅是莫名的怔住,若她是卫胧月,那她便是东方从所爱的女子一般。
她,似乎与三国的杰出男子都是不一般的关系,那以后是不是都得要防着?
“起来啦。”见他没有反应慕容悦恼羞成怒的高声了一句。
苏年锦低头看着她一笑,温柔道:“你也可以不要嫁给季亦淞的,你不是不想嫁吗?”
“你明明知道,我身不由己。”慕容悦惨淡一笑,别过头去。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却没有掩盖住那经过层层叠叠的阉人喊声。
“皇上驾到。”
苏年锦此时在心里骂道,这该死的季亦淞,为什么不是皇上驾崩!
慕容悦愕然的转过头来,却见着苏年锦已经消失不见,她仿佛还听见了他的一句喃喃自语,却是没有听清。
若是她不闹别扭,若是她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苏年锦身上,怕是就应该能听懂那句喃喃自语,也不至于她的晚年每每想起,都是泪流满面。
伊然伺候在慕容悦周围,给她讲解着外面的情况。
云王去迎接季亦淞,两人一齐来了金桂院。
入了院中,月树出去迎了一下,也没有过多阻止便让两人进来了。
天有些微凉,慕容悦没有内力,房内也没有烧任何炭火,两人带着冷气进来,便有些刺着她了。
她缩了缩脖子,看着走进的两人,笑道:“南皇这院子里的名字娶得好,金桂院,让我也变得当真是矜贵。”
见着一向刺人的慕容悦开玩笑,季亦淞倒是有些讶异,给面子的浅浅一笑,“若是你喜欢这个名字,宫里那给皇后准备的宫殿名字也叫金桂殿如何?”
“南皇明明知道我是拿着院子里的名字开玩笑,您还要玩弄于我,是巴不得我矜贵一些吗?”慕容悦话中有话,轻柔道。
“是啊,朕的未来皇后,自然是天下最矜贵的女子。”季亦淞最近的冷脸在慕容悦面前笑得很是欢快,仿佛只有在她面前笑,才是最舒适的。
哦,以前还有胧月,可是胧月已经去世了。
“我还没进门,南皇便是百般抬举我,是真的要将我和所有女子一般的矜贵养着,还是将我养得十分精贵呢?听说只要是精贵一些的东西价格都是卖的好,只是也不知道南皇会将我卖给谁呢?北国是我的母国,怕是不成了,难道是东国?北国?东国太子玉树临风,我倒也觉得不错,北国太子嘛,成不了大才,既然要卖,还望南皇为了自己的面子也要挑个好的。”慕容悦说了一大堆,却终是难逃一个讽刺。
“元冗!”云王脸色一沉,呵斥道。
云王最近的心情是越来月不好,云王府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示,但是他确实是偏向陛下的,最近在这南国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偏移出他的掌控之中,自然是对这始作俑者十分不满。
慕容悦莞尔一笑,不再说话。
季亦淞也知道慕容悦对自己有偏见,便不再多说些什么。而是端出了一个探望未婚妻的温柔架子,柔声道:“伤口还疼吗?”
“你没看见我现在动都不能动吗?自然是疼的。”慕容悦一听这话就翻了个白眼。
伊然也在旁边赞叹自家小姐的不给面子,只是赞叹归赞叹,面上却是不露分毫。
季亦淞也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一丝尴尬的意思的都没有仔细上前看了看慕容悦,道:“你没事,那是最好。”
“你放心,在成亲之前,我都会好好的。”慕容悦斜眼看着他,想翻过身去,想起自己身体动弹不得,又作了罢。
“那是最好。”季亦淞扯了扯嘴角,温柔道:“朕今日就在这里照顾朕的未婚妻,小墨子,去将朕的奏折拿过来!”
“南皇……”云王惊呼。
两国说好的是扶慕容悦登上妃位,表示南皇对慕容悦的看重,然后慕容臻派人来刺杀,嫁祸北国,最后两国一个以痛失爱妃的名义,一个以痛失爱女的名义讨伐北国。可是到头来南皇却是硬要扶慕容悦上后位,这也就算了,即便是要让世人知道他百般宠爱慕容悦,也不必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