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
我与袁炳发并不熟悉,印象中在一个会议上见过他,仿佛很瘦的模样,不太爱讲话。虽然与他没什么交往,但对他的作品却是熟悉的。提起小小说创作,他不仅是黑龙江的领军人物,在全国也是这块园地的“园艺”高手。
其实小小说是极难写的,让一个作家在一两千字甚至更短的篇幅里展现一个故事,而这故事又要“抓人”,确实很不容易。这就仿佛让一个人在悬崖边舞蹈,容不得纰漏,因为没有出纰漏的余地。
袁炳发的小小说写得很扎实,可以看出他生活底子的厚实。但仅仅有了厚实感,小小说只是拥有了“材料”,还需要有艺术的灵光赋予它以飞升的羽翼,袁炳发具备了这双重的能力,所以他的小小说才写得浑厚而灵动。
《一把炒米》其实是一个很沉重的故事,它完全可以演绎成一部催人泪下的中篇小说。但对小小说情有独钟的袁炳发却能够在千字篇幅中把这个故事的悲壮和动人之处充分地展现出来,足见他具有极强的艺术概括能力。他的小小说题材比较广泛,比如《身后的人》写的是一个经历过战争的将军,寥寥数笔,就把一个将军的内心的伤痛和良知写了出来,给人留下回味的空间。《骨髓》则是一个轻松惬意的现代故事,通过极小的一件小事,把夫妻间那种相濡以沫的感情写出来了,充满了浓浓的生活暖意。而《1976年7月28日》则是借用唐山大地震这个“壳”,装了一个沉重的爱情故事,读后令人叹息。
袁炳发善于从寻常的生活琐事中去发现“美”,这使他的小小说在葆有哲理性的同时,又具有人间烟火的气息,平实从容,朴素感人。不过,就我所看到的他的一些小小说来看,袁炳发在揭示“哲理”时有时力量过猛,很突兀,比如《身后的人》的结尾,可能概念化的痕迹浓了些。其实作家不用刻意去求“深刻”,真正的深刻是隐藏在生活的俗流中的。
随着信息化时代的到来,人们的生活节奏加快,阅读大部头的作品的机会可以说越来越少了。小小说真正的辉煌时代即将到来。因为你拿着一篇小小说,完全可以在上班的公交车上、在办公室午休的角落里、在机场候机厅里随时随地把它读完。我很喜欢读《聊斋志异》,它的故事就很精短,如《喷水》、《捉狐》、《野狗》、《犬奸》都是只有几百字的故事,可读起来却韵味十足、妙趣横生。
写小小说是要有功力的。我觉得用“水滴石穿”来形容小小说的艺术魅力是比较恰当的。别看小小说“小”,但是小中可见大,小小说是一滴一滴的水,当它们连缀到一起去持续地敲击一块石头时,石头也会被洞穿的。我希望袁炳发能在生活的溪流中汲取更多这样的水滴,让它们汇集在一起,去洞穿属于他自己独有的艺术天地。
袁炳发的小小说集出版在即,他来电话邀我作序,我十分犯难,因为在心中定下了不给人的书作序的准则,怕浅陋的我犯一些人爱犯的“好为人师”的毛病。但我还是写了这样一篇文章,权且当作对小小说的一份热爱吧。我希望黑龙江的文学界多出一些在全国有影响力的作家,让我们在各种体裁的写作中都能拥有一席之地。袁炳发和他为之默默耕耘着的小小说,是黑龙江文学园地的一朵奇葩,我们应当对他投以尊敬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