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蟆眼睛看到四个孩子，三男一女，年龄都在八九岁间。
女孩有两根麻花辫，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略她微有污脏的脸蛋和那身旧损的蓝色运动服，她很好看。
三个男孩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此刻他们都很惊惶，脸上和身上都有被人用拳头教育过的痕迹。
“石彻，你是怪胎。”
“石彻，你爸是穷光蛋。”
“石彻，全镇的孩子都不和你玩。”
名叫石彻的女孩对男孩们的咒骂充耳不闻，她踮起脚尖，将手中的蛤蟆放到高个男孩头上。
相比娇小的她，男孩更为强壮，却无法反抗，因为他的两只手被石彻单手攥住，一丝也不能挣动。
石彻注视着高个男孩，一字一字清晰地说。
“我讨厌你们的把戏，把脏水桶扣到老师头上，在黑板上画漫画嘲笑她，她腰不好，你们故意把她的东西弄到地上让她捡。”
“她就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处女，又长得丑，这种女人是垃圾，我爸说的。”
高个男孩不服气的反驳。
“你爸才是垃圾。”
石彻告诉高个男孩这句话同时，另一只手抓住瘦男孩准备偷袭她的拳头，瘦男孩立即被火钳夹住似的哇哇大叫。
胖男孩趁机搬起地上的石头，砰地一声，砸中石彻的后脑勺。
正常情况，石彻此刻脑袋会破一个窟窿，倒在地上，昏迷或是死亡。但就像是奇迹，她分毫无损，转过头，看着嚇得脸色发白的胖男孩，咧嘴笑了笑，随后用额头碰了一下胖男孩的额头。
胖男孩朝后摔出去三四米，一屁股坐在地上，张着嘴，泪水和尿液同时从体内流出。
三个被嚇得一动不敢动的男孩背靠着背蹲在地上，石彻将书包朝下，几十只蛤蟆和蠕动的毛虫落在男孩们的头上和身上。
“这学期你们送给我的礼物，现在还给你们。”
目送男孩们哭哭啼啼逃走，石彻捡起书包正准备离开，突然察觉到什么，停住脚步，抬头朝旁边的库房顶望去。
这附近的建筑都是迟迟没有拆除的废弃厂房，除了淘气的孩童，平时很少有人光顾，更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着爬到陡高的屋顶上，然而现在屋顶上就有一个人。
是个古怪少女。
身穿精致的黑色蕾丝短旗袍，撑着破旧的青油纸伞。
石彻第一眼就知道她绝不是镇上的人。
这小镇谁家也不会允许女儿把头发染成白色。屋顶上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却有一头扎成双马尾的纯白长发，飘飘垂到腰际。
少女的皮肤也很白，愈发显得眼睛又大又黑，樱桃小口像抹了油彩般殷红。
石彻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害怕老爹生气，而此刻，这白发少女令石彻心底升起畏惧。
特别是，当白发少女从高高的屋顶，骤然就站在她面前时。
“你不觉得自己刚才在做坏事吗？”
白发少女的语音又细又轻，凉飕飕的，像三伏天的冰镇酸梅，令人有点后脊发寒。
“我没有做坏事。”
石彻明白自己为什么害怕眼前的少女，少女有一双与年龄不符的眼睛，那双眼睛很美，却过于深邃，能洞察人心。但石彻问心无愧，她抬起头，直视那双眼睛。
“哦？”白发少女饶有兴致，“他们欺负老师，可你欺负他们，和他们一样恃强凌弱，有什么不同？”
“正义。”石彻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们应该受到惩罚。”
“正义，很久没有人说这个词了，果然是个孩子。”
白发少女嘴角露出丝淡淡的笑，随即她那双幽黑的大眼睛注视着石彻身后。
石彻跟着扭过头，只见一个三十八九岁的男人正朝她们疾奔过来，男人穿着略带污渍的灰色T恤和牛仔裤，戴着工作手套，身强体壮，一头短发硬撅撅的，略显黝黑的脸庞上满是怒意。
“石彻，你又惹事！”
“老爹，是他们挑事在先，这个姐姐可以作证！”
石彻一看到这男人，就明白那几个被她修理的怂包一定是给她老爸石敢当告状了。石敢当严禁她寻衅打架，违规就要从严处罚，她可不想再半夜里就起床清扫全镇的街道。一面说，石彻一面躲到白发少女身后，探出脑袋瞄着老爹，随时准备开溜。
石敢当看到白发少女，蓦得定住脚步，神色遽变。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系着围裙拿着锅铲的女人气喘吁吁飞奔过来，一把抱住石敢当的腰，朝石彻大喊。
“小彻，老妈帮你对付你爸，快跑！”
看到老妈谢颖救场，石彻登时一百个放心，她这老爹就是个老婆奴，而老妈什么时候都会偏帮她。
“不是叫你在家里等着嘛。”石敢当果然没有再发怒，他轻轻推开妻子，毕恭毕敬走到白发少女面前，右手握拳放在心脏位置，向这位比他小二十几岁的少女深深鞠了一躬，“结长老。”
石彻的母亲谢颖定定看着白发少女，朝石彻招手。
“小彻，过来。”
看到妈妈的神情极为严肃，石彻明白事情有些不寻常，于是乖乖走到谢颖身边。
谢颖蓦得一把攥住石彻的手腕，生怕她被抢走似的。
白发少女将这情形看在眼里，洁白无瑕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遵照九年前的约定，我来接娲祖胎藏。”
石彻完全不懂白发少女这两句话的意思，但她看到老爹欲言又止，老妈则将自己紧紧搂住，立即明白这件事和自己有关，她大声问。
“姐姐，你是谁？”
“我叫玲珑，地皇族结造长老。”白发少女注视着石彻，似乎在石彻脸上搜寻着什么，“你也是地皇族，地皇族的女人要终身侍奉本族，我来是带你走，培养你成为合格的地皇族守护。”
“我已经八岁了，别想蒙我，我才不会跟你走，我要和老爹老妈在一起。”
对石彻来说，什么“地皇族”什么“守护”，一听就是小儿科的童话故事，她可是独自在坟地过夜都不会害怕的女孩，自然不会相信这些。
“玲珑姑娘，你答应过我……”谢颖这时开口，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等小彻十八岁的时候，会让她自己选择，成为地皇族，还是成为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