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慕青山方才回到府里。看他满面风尘、神态疲倦,似已筋疲力尽,但眉眼却在浓重的暮色里发着清亮欣喜的光。
“看爹的神情,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婉辞吩咐下面做了几样精致的素食,每逢娘亲忌日,家里是从不食荤腥的。
慕青山笑道:“这几日,翰林院里一直在拟草诏旨,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婉儿,你再不必担心选秀进宫的事宜。”
“想必是皇上亲自择定入宫的人选了?”婉辞笑问道。
慕青山哈哈大笑道:“果然凡事都瞒不过你。皇上正式下了三道圣旨。第一道是在鸿锦寺礼佛一月,朝廷三品以上官员斋戒沐浴七日。”
婉辞颔首道:“今日我在鸿锦寺都看到了,想必这道圣旨安的是民心。”
慕青山赞同地点头,续道:“第二道圣旨是择定几位亲近的官员适龄的女儿入宫受封,秀女大选由三年一选改为五年一选。”
婉辞拊掌笑道:“既不劳民伤财,又能安抚有功之臣,更重要的是这道圣旨可是安了爹的心,遂了婉辞的意,万事随顺。”
慕青山含笑道:“正是如此。这第三道圣旨是颁给年迈的景王,景王爷奉旨下月初一镇守边关。”
婉辞略略蹙眉,道:“看来于将军跟皇上之间没有表面那么默契。”
慕青山沉吟道:“朝廷的事情不是你全都能想明白的,皇上这么做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婉辞低头不语,有些蹊跷的事情大致能猜到几分。只庆幸自己跟父亲不会卷入这场政治斗争的漩涡。“那么于将军的千金定是册封的人选之一了?”
“正是。”慕青山答道,“且位分最高,恐怕于将军最终的目的是帝后。”他忽然眉头一皱,道,“还有,婉儿,近日尽量不要出门。”
“为什么?”
“景王奉旨镇守边关的事情不会隐瞒多久,我国与鸪望族已有多年不曾交战,此番朝廷的举动想必会引来他们的注意,外头怕是不大安全。”慕青山拍着她的肩膀,道,“爹只有你一个女儿。”
“我明白,我会小心谨慎。”婉辞蹙眉道,“鸪望族虽在边境虎视眈眈,但自二十多年前端柔公主和亲后,一直与我国井水不犯河水。皇上此举,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反容易落人口实。”
慕青山淡淡一笑,道:“其实,皇上此举除去利用景王的威信与军权压制于家以外,端柔公主的离世恐怕也是一个缘由。”
婉辞了然地点头,心下黯然道:“原来公主薨逝了,到底红颜薄命。”昔日端柔公主和亲的义举以及她的才华品性直到今日仍被百姓称道。如今她只能感叹天妒红颜,也隐隐担心边境二十多年的平静终将被打破。
“虽是公主的嫡子继承王位,到底血亲关系淡了一层。皇上此举,也是防患未然。”见她微微点头,慕青山续道:“婉儿,我知你心思细密,不过,朝廷之事,到底盘根错节,慢慢,你会明白的更多。”
她莞尔。她爹对她素来觉得多有亏欠,因此不若旁的父亲,不仅待她视如珍宝,且从小引她学习四书五经,并不把她当寻常女儿来教养,她也算得上因祸得福。断文识字虽不一定能有经天纬地的本领,却让她比别的女子知时事、懂进退。
“爹,现在我能明白,及早抽身或许真是万全之策。”慕婉辞看向窗外,夕阳西沉,夜幕降临。窗外星子黯淡,看不到光芒。
翌日,慕青山因多日劳累,感染风寒,只因朝廷之事尚未了结,不得休养。因此,慕婉辞便和霜娥去药局买药。她自幼杂学庞收,虽不是样样都精通,但大体都略知一二。
到了药局,婉辞嘱咐伙计去配荆芥、防风、柴胡、前胡、羌活、桔梗、川芎、白芷、葛根等药材,霜娥却突然想起之前订购的饰品应当能取了,便让婉辞一人在内堂等她,而她则绕道西边去取饰物。
忽听得外边一伙计道:“掌柜的,才刚送药材的王二在后山捡到一个受伤的男子,听说是遇上了山贼,王二已经给送到咱后门了,您要不去看看?”
掌柜的嫌恶地道:“去!这王二怎么就没少给我添乱,随随便便地就把人往我这送,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连累到我们吃官司,可吃不了兜着走。”
伙计犹自辩解道:“可是掌柜的,咱不能见死不救啊。”
“跟你非亲非故的,你理他做什么,该干啥干啥去,成天为着不相干的人烦,你当你是活菩萨?!”掌柜斥责道。
“可这人怎么办?”伙计的声音虽弱了下去,还能听到淡淡的不满。
“把他随便往哪一扔,只一点,别给旁人看到,要不然,有你好看的。”许是伙计尚在犹豫,掌柜的又催促道,“还磨蹭什么?还不快去?”
婉辞下意识地站起身,转念想到自己的身份不适合插手,还是坐了回去。到底,有些事,由不得自己的性子。
恰巧霜娥从外边回来,里头的伙计也配好了药。取了药婉辞携霜娥离去,没走出多远,就见适才与掌柜对话的伙计扶着一个伤者,愁眉苦脸的犹豫不决。看到她,伙计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忙道:“慕小姐,请慕小姐大发慈悲,找个地方照顾下这位小兄弟。”
婉辞淡淡地扫了一眼,见他伤势确实不轻,满脸血污,身体有多处伤痕,心中不忍。霜娥瞥了她一眼,当即知道她的想法,忙阻止道:“小姐,老爷嘱咐我们外出要小心谨慎的,还是不要图惹麻烦的好。”
那伙计却是个懂眼色的,忙跪下道:“慕小姐,掌柜的不许我救他,可小姐心地善良,一定要发发善心呀。”他连连磕头。
婉辞却被他一片诚心所动,示意他起身,又递给霜娥一锭银子,叮嘱道:“你跟他一起,请个大夫过去看一下,顺便找个地方把他安置下来。”
“小姐!”看她神情,霜娥就知道她不会袖手旁观,但还是忍不住要劝她,“你一个人回去霜娥怎么放心得下?”
婉辞沉下声,问道:“连我的吩咐都听不进了吗?”
霜娥忙低头道:“是,霜娥谨听小姐吩咐。”她不好对婉辞说什么,只得对着那伙计发作:“还不快点跟我走,不是人命关天吗?”
那伙计呆愣下,才回过神,跟婉辞道过谢,急忙搀扶着那伤者跟上霜娥。婉辞心中暗暗好笑。霜娥心地善良,但凡事莫不以她的安危为第一考量,难免偏颇。她未必是出于对那伤者的怜惜,却对那伙计的品性很是赞赏。虽是陌路人,难得有一副好心肠,肯尽心尽力。
这世间珍贵的东西并不多,能成全的便成全着。
婉辞一人未在外面多逗留,只悠闲地散步到府里,见父亲还未从宫中回来,便在书房写字打发时光。待霜娥回来时,已近傍晚。手上还拿着一个香囊,看起来很是眼熟。
“这是?”她脑海里回想起昨日的香囊,似是一模一样。
“这个伤者是昨日我们在鸿锦寺遇到的那怪人的朋友,我们请了大夫正要去安置那人,路上适巧遇到那怪人,他便把那人带了走。还有,他让我谢谢小姐的好意,坚持要把这香囊送给小姐。我执意不肯收,他却说,他欠小姐人情,将来总有小姐的好处。”霜娥苦恼地道,“我就说那人古怪得很,偏偏我们一再遇上他。”
慕婉辞接过香囊,感觉里面空得很。拆开看,果然空无一物,她反复察看,却一言不发。
“小姐,你再想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发现?”霜娥看她原本迷茫的眼神逐渐透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婉辞摇摇头,总觉得有什么是被她忽略的讯息。
这个春天,似乎并不平静。
慕青山仍旧一夜未归。婉辞渐渐不能安然入睡,半夜起身,秉烛写字。这是她多年的习惯,往往遇上不顺心的事情或是心神不宁时,往往以写字来平心静气。朗月当空,皎洁的光洒在她娟秀的字迹上,几分绮丽的景致。
霜娥给她围上披风,不禁嗔怪道:“小姐,这次你可没了夫人当借口了。”
婉辞停笔,笑笑,道:“偏你伶牙俐齿,总不教我安生。”
“是小姐不让霜娥安生才是。”霜娥担心地看着她,“小姐可是在为白天的事情烦心呢?顶多这些日子我们不再出门便是,还怕那怪人找上门来不成?”
婉辞淡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为这心烦,只不过觉得胸口烦闷,倒是无甚来由。”
“说到底,还不是那怪人扰了小姐的心思。”霜娥翻看着那香囊,道,“除了针脚细密、做工精细外,真没发现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倘若说它是信物,可历来男子佩戴香囊多是女子所赠,岂能随随便便的送人?”
婉辞单手托腮,笑道:“我一人魔怔也便罢了,如今再添个你,竟是想睡也不能了。你倒是说说,这么在意它作甚?”
“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偏要打趣人家。”霜娥臊红了脸,忙把香囊丢下,“我可睡下了。不然明儿起不来,又得挨陶总管的训。”
婉辞看她离开房间,笑意慢慢敛去。
天明,日色温煦阳光明媚。婉辞慢慢享用早膳,她一向喜欢清淡的食物,又逢斋戒日,更是一律从简。
才用完没多久,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婉辞未来得及询问,见陶总管一路踉跄地跑进来,婉辞知他素来稳重,必然发生什么大事,忙上前一步,问道:“陶总管,究竟外面都来了什么人?”她心里担心留宿内廷的父亲恐有变故,饶是一贯镇静,也不由几分惊慌。
“小姐,是宫里来了几位公公,要宣旨,册封小姐进宫。”陶总管自小看她长大,知她性子随和却有自己主张,必不喜后宫约束,却不想发生这等大事,偏偏老爷还没有回来,他真怕小姐性子上来,做出惊世骇俗的行为来。
婉辞清丽的面孔上血色尽褪,闻言,刹时摇摇欲坠。亏得她醒悟得早,深吸口气,平静地对陶总管道:“请他们来大厅。”
陶总管见她一如以往平静,一时间也不明晓她的意愿、只把公公迎到大厅,听其宣读圣旨:“崇熙元年四月十七日奉旨:翰林院学士慕青山之女慕婉辞,幼习礼训,夙表幽闲,胄出鼎族,誉闻华阃。备职后庭,寔惟通典,是用命尔为贵人,赐号‘颖’。钦此。”
婉辞胸口一窒,在她身后的陶管家和闻讯而来的霜娥全都紧紧地盯着她,时间仿佛一下静止了。
夜凉如水、清月似霜。清冷的光从窗间细细密密的漏出,倾了一地的透亮。霜娥焦灼地望着屋里迟迟不熄的灯光,心急如焚。白日里,小姐虽是接了圣旨,但从前一直在小姐嘴边挂着的笑容却再没出现过。
全府里都知道小姐一贯是不会生气的好性子,素来随和恬淡,天大的事都能从容应对。但这次,关系到小姐的终生大事,又是违背了她的意愿,究竟她是怎么想,霜娥也猜不透。她只知道小姐一整日都没有进食,把自己锁在房里不言不语不闻不问。如今看来,像是又抄写了一日的文章。
看着身旁岿然不动的慕青山,霜娥忧心忡忡地道:“老爷,这可怎么办?小姐她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她昨晚就没好好歇息,我怕她还没进宫,就先病倒了。”
慕青山沉凝着脸,半日,才道:“我相信婉辞会明白她应该做些什么。”
“老爷,您不是说这次进宫的人选里不会有小姐吗?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我都觉得不能接受,更何况是小姐。”霜娥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板上钉钉的事情会牵扯到自家小姐。
“个中内情我也不很明白,婉辞的名字是最后加上的,恐怕事情的曲折由来只有你们自己最是清楚了。”慕青山眼里有深究的意味。
“可是小姐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呀。”霜娥边是摇头边是冥思苦想,“除了,除了小姐救过一个人。”霜娥有些恍然。
“救人?”慕青山深锁眉头,“救了什么人?”
“一个遇上山贼受了重伤的人,因为脸上伤很重,看不到那人的相貌。接走他的同伴我们曾经在鸿锦寺里遇到过。”霜娥仍旧不大明白,救人与进宫之间到底有何必然的联系。
慕青山沉默地望着婉辞房里那一点依稀的灯光,不由微叹,造化弄人。
灯光下,婉辞清妍的面孔上落下几分深思与严肃。搁下手中的笔,把一旁的香囊取出来,嘲笑自己一时的善心竟给自己种下了恶果。
安国将军于运龙的意图明显,难保天子不会巧妙的在后宫安插中间势力,身在翰林院的父亲虽曾是废太子一派,却是天子可以争取的力量,反倒一些跟于家有盘根错节关系的人轻易不能信任。当然后宫女子德容言工,德行是第一考量。那么救人,或许仅是对她的一种测试了。
早知今日,她本该袖手旁观才是,果被尘光大师言中,不伤人却伤己。真是后悔莫及。心口不期然涌上一阵烦躁,慕婉辞长舒口气,勉力平复心绪。
“金谷楼前马嵬下,世间殊色一般悲。”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能躲过这般命运的。
打开门,看到父亲与霜娥一同在庭院里遥望,婉辞微微一笑道:“霜儿,到我房里把我素日喜爱的书整理下,我要带进宫去。”
霜娥见她微笑如昔,心中大石终于放下,忙跑进屋里收拾行装。慕青山欣慰地笑道:“婉辞,你是我最骄傲的女儿。”
“既然有些事情非人力所能改变,倘若固执地不肯接受,最终伤害的只是自己。深宫多寂寞,自己不能想方设法使自己宽心,又有谁帮得了我呢?”婉辞眨眨眼,看似轻松的表情却让慕青山心中一紧。
“婉儿。”慕青山不由动容,“爹会尽所有之力保你平安,远离后宫是非纷争。其实,以你的聪慧,应该能够猜到前后的因果联系。”
婉辞点头道:“婉辞只怕爹注定难以抽身了。”
慕青山慈爱地看着女儿,维护之色溢于言表。“为了护你周全,就算牺牲平静的日子也是应当。怕只怕,伴君如伴虎。”
婉辞淡笑道:“幸好,她们想要的我不要。”
“有些事情由不得你不争不要。”慕青山为官多载,到底比她更多几分历练,“婉辞,不论是朝廷还是后宫,独善其身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婉辞静默会,方道:“爹爹教诲的极是,婉辞明白。”
慕青山半是欣慰半是感叹道:“皇上是个圣明的君主。”
婉辞嘴角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圣明的君主从来都不是得配的良人,所幸,她从未真正期待过。
“我曾承诺你娘亲,要为你择定最好的归宿,终究又要再辜负她一次。”慕青山长叹一声,眼眶温热,“这一生,我负她太多。”
“爹,在娘心里,未曾真正怨过您。”她每月都去鸿锦寺为父亲祈福,终究还是因娘亲的嘱托,“她最后的心愿是您一生平安康健。”
她不是没有怨过她的父亲,在她的母亲缠绵病榻的时候。当年她母亲尚且身怀六甲,父亲却因为酒醉与烟花女子有染。事后父亲虽懊悔不已,那女子却趁他外出公干之际上门羞辱母亲,母亲气极之下早产,也因此无法再生育,从此一病不起。
父亲许诺不再纳妾,家中唯有她一女,从小呵护备至。待她长至五岁时,曾经一度不愿接受父亲的好意,疏远父亲,直到七岁那年母亲病逝才回心转意。她始终不能忘记,憔悴不堪的母亲唯一嘱咐她的是孝顺她的父亲,不要去责怪他曾经的一时糊涂。
她随性惯了,加上父亲对她的教育的确与别的官家女子不同。他教她识字、游历大江南北,并不拘束她的行为,会将朝廷发生的事情告诉她,逐一分析利弊,会与她一同探讨,将她视作朋友一般。渐渐的,心头最后的郁结也完全消失。
她理解性情刚烈的母亲对感情的苛刻,也体谅母亲最后的原谅。所以,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的她,感情格外亲厚。父亲一生因为此事不得宽心,反倒是她时常宽慰劝解。如今乍然分开,到底让她放心不下。
慕青山拍着她的肩膀,道:“爹此刻唯有一个心愿,那便是你能平安地度过在宫里的日子,那样,爹百年后还能跟你母亲交代。”
婉辞郑重地点头,从容地笑道:“婉辞请爹爹放心,就算那是龙潭虎穴,于我不会有太大分别。”
她从不去担心那些未知的事情,即便那会是个吃人的地方。
碧瓦丹柱,雕梁飞檐,金碧辉煌,气势恢宏。
坐着轿子行了半日后,停在了一处宫门外。婉辞抬眼望去,金黄屋檐蜿蜒至天边,闪闪发光,看不到高墙尽头。
这一路并不很长,婉辞却仿佛走了半日。进了一处素雅清幽的宫殿,正是她打此后的居所——净荷宫。令婉辞无限惊喜的是蓦然出现的一泓湛碧的湖水,波光潋滟、水木清华。微风送来,阵阵湿润的清香。
早有宫女太监一旁等候,见到她来,躬身行礼。婉辞不是热络的人,只淡淡地笑了笑,吩咐他们将她带来的行李归置妥当。领头的管事太监唐善保见她神色间倦怠疲惫,恐她劳顿,只命他们沏了茶,嘱咐他们一一参见,好叫婉辞确认。
婉辞懒懒的,也没太过费心去一一观察。呷了口茶,淡淡道:“我是不大喜拿规矩约束人的,只不过,这地方,你们待得比我久,规矩懂得比我多。倘若不出格,我能担待的都会担待。若是一旦出了格……”她清亮的眸子缓缓扫过底下众人屏息等待的面孔,续道,“我不会给任何人商量的余地。所以,谨言慎行、适可而止是我唯一给大家的忠告。”
底下几人原本看她气质温婉,嘴边犹带笑意,且声音温软,料她性子柔和。却不想那几句话,听着顺耳分量却着实不轻,都是心头一凛,这才察觉她温婉下有几分清冷的味道,再不敢小觑了她。
打发了大部分人退下,留下一相貌清秀、神态可亲的宫女名唤锦儿,见她上前道:“主子一路劳顿,且先休息着。本宫主位沈修仪娘娘正在佛堂礼佛,待娘娘回宫,奴婢再引主子参见修仪娘娘。”
婉辞听后,微笑颔首道:“知道了,你且先退下吧。”
锦儿退下后,霜娥领着她进到内堂,内室的布置淡雅精致,倒是合了她的脾胃。霜娥长长地舒了口气,道:“可把我憋坏了,小姐一上来便要立威信,倒教我大气也不敢出。”
婉辞闻言,浅浅一笑道:“你素来被我惯坏了,如今这地方不比家里,规矩要一样一样的学、一件一件地记在心里。倘若犯了点错,那是要挨板子甚至掉脑袋的,少不得你要上些心。”
霜娥嗔道:“小姐眼里,霜娥就是这般没有眼色的人么。霜娥在这一天,保不让小姐操一点心,事事维护着小姐,定不教外头那些人算计了小姐。”
婉辞好笑道:“你倒把外头那些人当作洪水猛兽了,我倒要领教领教霜娥姑娘的本事,看姑娘如何把下面的人治得服服帖帖。”
霜娥满面通红道:“霜娥一心为小姐,倒被小姐取笑。小姐你想,今日你进宫是早就定下的事,偏偏沈修仪去佛堂礼佛,难保这不是在给你一点子颜色看。”
“人还没见着,你倒是把人往坏处想,我从前倒没觉得你这般会猜度人心。”婉辞微微摇头笑道,“你还是帮我去外头看看,别让他们把我的书给弄坏了才是要紧。”
霜娥笑道:“奴婢遵命。”不等婉辞反应,就小跑了出去。
婉辞微微笑着,连日来的劳累涌上心头,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紫宸宫。
贵妃椅上,一高挑女子着桃红丝缎金银丝百鸟祥瑞纹常服,青色黛眉、狭长凤目,肌肤凝润如玉,眼波流转时自有一股灼人的神采。她闲闲的拨弄手上的扳指,慢条斯理地问道:“那新晋的颖贵人,慕翰林之女慕婉辞被分在了哪一宫?”
身旁早有一容长脸面、细挑身材的宫女躬身回道:“回淑媛娘娘,颖贵人被分在了净荷宫。”
“净荷宫,沈沁如那里么。”于冰艳冰冷的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暖意的笑容,道,“倒是个不问事的主,的确是个好地方。”
“娘娘对颖贵人似乎格外关心。”那宫女微微靠近她一步,轻声道。
于冰艳细长的凤目斜斜的扫视她,声音冷漠。“明霞,聪明是要用在该用的地方的。”
明霞慌忙跪下,颤抖地道:“娘娘恕罪,明霞知错了。”
于冰艳冷笑声,扬一扬手,才慢悠悠地道:“本宫又没有怪你,何必怕成这样。”明霞松了口气,她看在眼里,不觉笑意加深,“给本宫备一份丰厚的赏赐送到净荷宫颖贵人那里,记住,务必仔仔细细看清楚她的反应再来回话。”
“是,娘娘。”明霞退出门外,走出许久,才转过身,长长的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