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能说服警方。卫绪回到车上，苦恼地双手捂脸。
接下来该怎么办，去思查院为脑机做一次全方位异常扫描吗？
卫绪木然下达指令，自动驾驶目的地，市中心思查院。车子迅速离地而起，沿着前往市中心的空中车道，飞速前进。
方才从家里出来，到辖区派出所，拐个弯就到，卫绪全幅心神都在想着如何向警方描述自己遭遇的状况，也没有空档看车窗外面的街景。
这个时候往中心走的车子汇聚增多，拥堵起来，车慢路长，卫绪才开始留意到车窗外的情形。
整个世界如此五彩缤纷，每一栋建筑的AR外饰都是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它们是如此美轮美奂，就连其中掺杂的大量楼体广告，都令人赏心悦目，忍不住拍案叫绝。
彩色的世界，真像是迷幻药一样让人愉悦啊。
即使，都是假的。
忽然，他注意到左前方大楼的全幅广告，那是一个衣着普通，长相也普通的女模特。但只是扫一眼，她就抓住了卫绪的眼球。
卫绪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那是小漫。
虽然长的不太一样，但是女生化妆过后、拍摄出来，本来就会跟本人不一样。只是3121的记忆中，并没有小漫曾经接拍广告的内容。
由于卫绪持续关注，本来是巨幅照片的广告，自动触发了视频播放。
女模特从巨幅照片上走下来，直接来到了卫绪车里，坐在了他左边的位子上，戴着程序化的微笑，温柔中夹带挑衅地对着卫绪念出广告词：
想我的话，来找我吧！勇敢点！
卫绪与她对视数秒，然后默默关掉了街景AR广告推送。女模特也就随之消失。
一旦关闭AR系统，整个城市仿佛卸了妆一样，没有一处还有色彩。所有的建筑都恢复了其钢架结构的本来面目，呈现出一片死气沉沉的铁黑色。
犹如一只一只黑色怪兽的节肢，矗立在黑色的云层之上。卫绪看着它们，突然感受到一种直插灵魂的触目惊心。
这就是科技发展到极致的人类文明吗？
卫绪不敢继续看，赶忙收回视线。然而就在他收回视线的一瞬间，卫绪好像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车子左边空中不远处掉了下去。
卫绪好奇地探过头，往那个方向张望，仔细寻找。本以为是眼花产生的错觉，结果并不是。
那是一个人，正坠往城市下方的无尽深渊。
有那么一瞬间，卫绪并没有反应过来，不太能领会眼前的情形。
一个人，就在大街上，就在密密麻麻的建筑群中，下坠，自由落体。
没有人管的吗？
就算没有具体哪个人来理会，交通应急系统不是应该连接到坠落者的脑机，定位其坠落方向与速度之后，弹射出一连串钩爪，将他抓住吗？
虽然3121以前也没有眼见耳闻这种事情，但是，新闻里大篇幅介绍城市应急系统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啊！
卫绪的脑中来来回回想着这些，两三秒内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否应该做些什么，那人已经坠落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稍微冷静点，卫绪透过车窗四下环顾，希望看看其他人的反映，如果有人帮忙，自己也跟着帮忙。但是很可惜，视线范围内一时竟没有其他车辆。
卫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没办法想象，一个人就这样往下坠，也许还来不及落到地球表面，人就已经窒息而死了。
他脑袋一热，操纵飞车全速追了过去。
车子猛地加速下降，巨大的失重下，安全带自动锁紧，将他整个人牢牢捆绑在座椅后背上。同时视野里那个小小黑点极速放大，重新显示出了人的形状，一个头下脚上的人。
卫绪忽然想，没准是尸体呢？追到了又能怎么办呢？卫绪的车又没有弹射钩爪的功能。
还在想着，因为他的注视，他的视野中突然闪现出一个目标锁定圈，圈外，连串数字不住闪烁起来。
这是什么鬼？卫绪大惊，不会是人眼增强模组吧！
目标距离：147米。目标移动速度：283.34KM/H。速度矢量夹角：19°18′。
卫绪的眼睛根本来不及阅读数据，但是人眼模组已经通过脑机的意识传输接口，将数据传输到了他的意识之中。
卫绪想不到怎么办，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只能下令车子继续加速，以期尽量在那人坠入黑云之前追上他。
带着巨大的速度直直往下，卫绪眼前是茫茫然没有边际的整整一片黑色的云层。越是接近，它的黑就越发浓郁，好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大的嘴，正对着卫绪发出邪笑。
一种无来由的恐惧感陡然袭上卫绪心头，让他顿时心发慌、腿发软。他只能将目光聚焦在那下坠之人身上。此时，那人的身形已经越来越大，卫绪可以看到他穿着一身灰黑色的衣服，紧闭双眼，似乎失去了意识。
卫绪试图呼唤他，与他建立脑机连接，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车子很快追到了那人身边，卫绪通过观测那人的坠落速度，让车子尽力保持在与其相同的下落高度上，然后，一点点贴近他。
还没有靠得足够近，卫绪瞥眼下方黑云，忽然看到就在下方不远，云中隐现一座巨大的铁黑的钢梁。卫绪知道，那是空中都市的庞大梁柱构架的其中一段。
如果继续按这个方向坠落，他们都会坠毁在梁柱上。观测速度与距离，撞击将发生在20秒之后。
想不到更多，卫绪令车身以更快的速度靠近他，同时打开车窗，伸手出去，够了几下，才终于抓到他的衣服。
车窗外狂烈的疾风中，带着浓烈的灰尘的干涩味道，呛得卫绪喘不过气来，他只能咬咬牙，屏住呼吸，抓紧手上的人，然后令飞车转向。
但是，由于下冲的速度实在太快，普通的家用型飞车转向力并不足够，卫绪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座钢梁在自己眼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宽阔。仿佛因为巨大，它已经产生了引力旋涡，卫绪无论往哪个方向转，终究都会扑进它的怀中。
卫绪也再没有其他的办法，实在太近了，卫绪甚至看到了钢梁那辽阔的表面上，堆积的数不尽的垃圾、尘土、不知名蠕动的巨大物体，甚至，破碎腐烂的尸身……无论卫绪还是3121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样名副其实的地狱。
他被震惊得呆若木鸡。
直到一股震动从车身传导到座椅，再传到他身上，他知道，撞击还是发生了。尽管有着出色的避震系统，卫绪还是被震得七荤八素。
然而，下坠并没有停止，并且，在撞击的作用之下，车子开始不受控制的翻滚起来。
卫绪努力睁开双眼，企图从翻滚的视野中找到参照。翻转过去白色的部分是天空，黑色的部分是云层，还有一部分黑色是钢梁的侧面。
好消息是，车子竟然没有直接坠毁在钢梁上，而是在最后关头转过足够的角度，擦碰到了钢梁的侧面。
坏消息是，如果不能重新掌控飞车，车子将会坠落到更深的深渊，乃至地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