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之间，两人已经达成协议。卫绪吸完内力，将人棍一样的余沧海扔给东方不败。终于有点内力储备了，卫绪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小半。
余沧海本来就没了手脚，又被刺瞎了眼睛，此时更是被吸干了一身内力，凄惨异常。此时还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生命力足够顽强。
东方不败任由余沧海的残躯跌落脚边，并不理会，仍旧以那缥缈诡异、模糊位置的方式发声说话，道：“岳不群，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一边说话，一边又迅速转移自己的方位。路过一棵小树时，顺手将自己鲜红的外袍脱下来，挂在了树上。他外袍之下内衬主色为白色，只有少数几点殷红的点缀。
此时一身白衣在雾中穿行，两步之间，卫绪就再也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卫绪一共吸到大约40年量的内力，已尽数转化为北冥真气。他试着像小说原文中说的那样，功运双目。确实，目力有那么一点点增强。在这片人眼模组也无法透视的白雾之中，他终于看得稍微远了一两米。
他又试着功运双耳，听力也有所增强，可以听到东方不败在自己左前方五米外，正不停变换自己的位置。卫绪运功去看，有时能看见他，有时又会丢失，十分迷幻。
不仅是左前方。卫绪还能听到自己的左后方、右后方，十米左右的样子，各有一个人。听那细微的脚步声，貌似正以最小的动静，朝着自己靠近。
卫绪转了个身，面朝这两个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路。卫绪心想，一定是自己和余沧海纠缠这一会的动静导致暴露了位置，必须赶紧转移。
他一边转移，一边听到了岳不群的回应。岳不群跟东方不败一样，也是通过内力的运用，让自己的声音从各种不同的方位发出来，比起东方不败更加飘忽不定。有时候卫绪甚至感觉他飞到了极高的高空，然后以极大的声音说话，其内息悠远浑厚，似已远远超过了东方不败。
只听他说：“东方不败，现下状况已经十分明白，只要你我合力，胜局便掌握你我手中。不合作，你也是独木难支，又何必迂腐呢？我作为正道中人，尚且不嫌弃于你。哼！你不要不识抬举。”
不知道为什么，卫绪听他的声音，总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是一把十分正常的中年男声，到底是什么地方奇怪？卫绪百思不得其解。
东方不败道：“我不在意什么胜局败局，只要你放了我莲弟，我自然不与你为敌。”
岳不群却十分不屑，有些恼火，道：“你们这帮没卵蛋的阉人，一个个就是疑心病重。”
这话并没有让东方不败有什么不悦，他一向自傲于自己天人化生的境界，并不以此为忤。
但是此话一出，迷雾之中却纷纷响起连串咒骂之声。
“岳不群你这个老贼，你不是一样吗？”
“岳不群你这个狗贼，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
“岳不群你这个奸贼，若不是你，我怎会变成这样，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明明都是男声，却一个比一个尖细阴柔，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卫绪听着这几个声音，却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些家伙们一个个练的不是葵花宝典就是辟邪剑谱，全都是割了才得以变强。偏偏岳不群却好像有点不一样。
岳不群的声音并没有跟他们一个尖细，反而十分正常，低沉浑厚，充满了雄性的气息。卫绪这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感觉奇怪。
岳不群明明割的比谁都早，为什么他的声音没有发生变化？
却听岳不群得意洋洋道：“哈哈，我跟你们可不一样。我可没有自宫。”
“你胡说！”
所有尖细的声音都异口同声，发出了不可置信的怒吼。
岳不群却只是轻轻地哼笑着，仿佛春游踏青一样，还哼着歌。
这时其中一个尖细声音道：“大家不要受了岳不群这个老贼的骗，他只是想激我们说话，我们这下已经暴露了。”
这个声音显然已经冷静下来，他的位置也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果然，另一个尖细声音也冷静下来，道：“林贤侄说的对，奸贼刚刚偷袭我没有得手，你们小心点。岳不群，我们现在至少已有三五个人跟你一样，都练成的葵花宝典，你若还敢现身，我们个个都能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听他的声音也一样开始转移方位。
卫绪一边听，一边努力辨识这两个声音，猜测他们分别是林平之和左冷禅。林平之的声音他没有听过，但左冷禅将他认出来了。
至于左冷禅，他的声音变得尖细之后，方才嘶吼起来比其余几个声音更显诡异，一点也听不出，此时冷静下来，却忽然有了一点熟悉之感。
“哈哈！哈哈！哈哈哈……”
岳不群骤然听出左冷禅的声音，顿时放声大笑，止都止不住。卫绪听他这种笑法，仿佛已经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笑得忍不住开始捶腿，笑得几乎要到地上去打滚。
他笑得如此欢畅，简直比大热天里痛饮冰啤酒还要痛快，他在大笑中好容易才断断续续问到：“左师兄，你也练了？你也练了！真好！真的痛快！”
左冷禅似乎愤恨咬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有人接岳不群的话，他便一边忍着笑，一边继续道：“你们可知着葵花宝典本身就是我华山派的武功。当初是因为魔教长老来抢了去，才有了今天的东方不败。”
“你们却不知道……哈哈哈……”他说着，又再次忍不住大笑起来，越发显出癫狂。
卫绪只觉得他已经不太正常了。按照设定，就算葵花宝典曾经属于华山派，那也是华山派的两位前辈从红叶禅师那里偷来的。若是这么断定归属，岂非任何东西只要偷到抢到，就算自己的？
岳不群好容易止住笑，继续道：“你们却不知道啊，葵花宝典跟我华山派紫霞神功一脉相承。
“你们又怎么会听过：紫霞秘籍，入门初基，葵花宝典，登峰造极！”
“什么！”
尖细的惊呼之声再次从雾中各个方位传出来，这一次，就连东方不败都没有忍住。他修炼葵花宝典十几年，整个笑傲世界，没有人比他对这门功法的研究更加深刻。
然而此刻，岳不群却告诉他，十几年的苦功，甚至十几年前的自宫，都是错的！
就连卫绪都忍不住，低低地发出了一声“怎么可能！”然后立刻警觉，迅速转换方位。
笑傲江湖是卫绪最喜欢的一部金庸著作，他学生时代十分痴迷，翻来覆去不下看了十遍。然而原文之中，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的描述。
忽然，他又想起了一些零散的剧情解读。
他因为太喜欢这部书，能够搜罗到的其他人写的解读文章，他也一字不漏看了个遍。在那些解读文章中，经常会提到“连载版”的设定。
“连载版”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金庸的书一开始都是在报纸上连载，后来成册出书的时候，又对连载版做了许多改动，又有了修订版、新修版等等不同的版本。几个版本的设定、剧情和细节描述都有所不同。
莫非，这也是一个连载版的设定？
否则怎么会从剧情人物嘴里说出来？
卫绪一边理清思绪，一边脚步不停，尽量不让自己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这时，他竟又移动到了东方不败挂着那件红袍的小树边。
小树不远，是惨不忍睹的余沧海。
东方不败并没有移动过余沧海的位置，任他在那里躺着，似乎也是想吸引岳不群的注意。余沧海似乎也明白他的意思，尽量不发出一点声息，躺着演死人。
然而此刻，他却再也演不下去。他残破的躯体里面，仅剩的最后一点点生命力，都被他用绝望的嘶吼，毫不吝惜挥霍着。
卫绪之前吸他内力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他除了四肢被砍，舌头也被拔掉了。卫绪相信场上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对他。
余沧海不能说话，既然已经逃不过一死，心中的绝望本来也不是非要表达，所以也就躺着演死人，能苟一分钟就苟一分钟。
然而此时听到岳不群这样说，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胸腔剧烈起伏着，心中被耍弄的愤怒如同一只孕育成型的怪兽，就要从他残破的躯体中撕闯出来。
“啊！啊……”他嘶声力竭地吼叫着，残破躯体抽搐着、扭动着。他的痛苦随着零碎的惨嚎冲进雾中每个人心里。他的身体仿佛一个破口袋，血液从每一个地方奔流出来，他却感觉不到。
他能感觉到的，只有悔恨和屈辱，无尽的愤怒。
他本来并不一定非得练葵花宝典。他本来也没有机会练葵花宝典。但是，是岳不群，将它送到了他的手中。
岳不群也并非一定要送。没有人逼迫岳不群、威胁岳不群。他只是早已想好了羞辱他们、打击他们的方法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