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靖!腾靖!又是腾靖!新工作的屡屡不顺已令我烦恼不堪,腾靖还一再出现,甚至不知使了什么招数,竟让与我统一战线的母亲都替他开口质问我。
埋藏在身体里的隐形炸弹瞬间爆破,我砸下碗筷,站起来对着母亲吼道:“我认识异性怎么了?不可以吗?腾靖说,腾靖说!他是你什么人?你姑爷吗?听他几句话就来提审我了?我才是你女儿,腾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母亲被我吼得一愣一愣,好半天都没有说话,而我也彻底没了胃口,推开椅子“蹬蹬蹬”上楼看祥祥和瑞瑞。
两个孩子,眉眼像我,嘴巴与下颚的部分与腾靖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睹物伤神,瞧着这两孩子令我伤心,那一刻,想要从K市逃离的念头特别强烈。
黯然失落着,几天没联系的刘仁俊突然打来电话,询问我工作是否顺利。面对恩人,我当然不能说实情,故作轻松地讲述了同事多么热情,气氛多么和谐。
不想,说完之后,刘仁俊冷哼了一下,“姐,你就别在我面前撒谎了,我今天上午去了一趟你们办公室,你是什么样的处境,我又不瞎,看得出来。”
如果换做今天,我肯定会拍着桌子说一声“阿西吧”,知道还故意问我?可当时就只剩下难堪了,有的时候善意的谎言被戳破,比真正的骗局被揭穿还令人惭愧。
听得彼端刘仁俊轻轻地叹了一声,“姐,实在不好做你就辞了吧,不用考虑我的。”
“没有,没有,都还挺好的,真的,都挺好的,凡事都需要个过程,不是吗?”
“可这个过程不是被人欺压,好吗?你也不是任人欺压的那种,何必为了五斗米,连自己的尊严都不要了?”刘仁俊说这话时,声音异常沉稳,倒像一个长者在教育晚辈,把话说到了我的心窝里。
因为“五斗米”,我又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当初,在我刚入职客户经理的时候,亦是信誓旦旦,宁可被辞退,坚决不为五斗米折腰,可道路走着走着就弯了,转到不知目的地为何处的方向。
我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左手握成“六”字型,把拇指和小指给祥祥和瑞瑞玩,“我不是为了五斗米,更不是不要自尊。”
“那是为什么?”
“唉,一言难尽。”
“好吧,你要是非要坚持,那我也不好说什么……明天一起吃个饭吧?”
冷不丁冒出个“约饭”,我有些目不暇接,“我最近天天加班”。
“没事儿,我等你。”
“小俊……”
“你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我说过,我接受不了姐弟恋,就是想和你一起吃个饭,想和你聊一聊。”
“有什么要说的,电话里说呗。”
“电话说不清,见面说吧?”
“可是我……”
“你加班我等你,吃完了我就送你回去,够周到了吧?你要是再拒绝,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受过什么情伤,这么排斥异性的邀约。”
那小子说话没个轻重,也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过,总是没几句话就能戳中我正在努力愈合的伤口,疼得我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去应对。
“不说话就当默认了,明天我在你们附近等你吧。当然,如果你明天是去辞职的话,记得提前告诉我,不然我会等你等到很晚。”
“行,我知道了。”语言是把无形的剑,刺得我不想同他废话。
许是因为刘仁俊的那通电话,闹得我早早睁眼便是睡意全无,起来给祥祥和瑞瑞擦拭了小身子,便搭乘公交去上班。
那几日,为了能缓和与新同事的关系,我都会多买几份早餐,给没来得及吃早餐的人当个备用,三五天之后,越来越多的人都有各种各样来不及吃早餐的理由,甚至是不同职能部门的人都会跑来问我还有没有多余的。
吃就吃了,可那些人还不懂什么叫做“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非但不软,还硬得要死,言语之忙都不舍得帮。
在我点餐之后,收银员习惯性地多加了三份,告知我金额时,我也不知哪儿不舒服,“一份就可以了。”
收银员一脸惊奇,重新给我开了票。
九点还差两三分的时候,那些来不及吃早餐的人又陆陆续续来找我,不过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听我说今天钱没带够只买了一份时,笑盈盈假意不好意思的脸立马垮下来,把“势利”演绎得淋漓尽致。
然后那天,没吃到早餐的人更是对我横眉怒目,仿佛我欠了他们几百万似的,疲乏如我,已不想再去刻意讨好谁。
刘仁俊说的对,为了五斗米连自尊都不要,不值;我曾经已犯过同样的错,不能在一条河里栽两次。
茶歇时分,我去上洗手间,前面就是三个问我要早餐失败的人,即便是冬天,她们也穿着紧身包臀裙,走起路来扭得跟水蛇一样。
“那个裴妡是怎么回事?今天居然不给我们买早餐了。”
“我怎么说来着?那些都是假装的,能给人当小三的人,善良到哪儿去?”
不妨“小三”一词飘入我耳朵,像一个无形的巴掌甩在我脸上,打得我愣愣呆滞,正要按下冲水阀的动作因此僵住。
“我也是想不通了,你说她有多漂亮吗?没有啊,身材好吗?胸还没你大呢!怎么就会被看上,被包养了?”
“也许人家技巧好啊。”
“其实,我们当时面试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很奇怪。笔试的时候,就没见过她,到了面试突然出现,而且,我听说,面试登记的时候要写笔试成绩,她根本就没有,是负责登记的阮姐给她写上的。”
“看吧,你们都不相信我。我可是经常出入总经理办公室的,她才来的第三天吧?就有一个自称姓腾的男人来找总经理。那个男人,一看就是个大老板,我在门口刚要敲门,就听见说什么‘裴妡’啊、‘照顾’啊、‘有劳’啊之类的话。跟你们说,结果你们一个个都不信我!”
“哎呀,不是不信,而是这种东西,那个男人找的是李总,也许两人是什么关系,涉及到李总,还是少八卦一些。”
……
后来她们又讨论了什么,我记不太清,总之是十句有八句都和我有关,且多为贬义的话。在她们的议论中,我惊愕的心逐渐平复下来,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这里我是待不下去了。
可腾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工作的?要知道,我连父母都没告诉我具体的上班地址,他怎么能知道?像最初那样派人跟踪我,还是……
“刘仁俊”三个字跳入脑海时,我本能地拒绝了,无论如何都不肯将那张阳光帅气的脸与这样阴暗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可有些东西越是压制,便会越发跳越,好比我曾经对腾靖;我越不去怀疑,疑心反而越来越重。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我工作照样没做完,但我不打算再加班,收拾了东西就去打开。
在我身后排队的同事打趣着问道:“裴妡,你今天的工作做完了?就准时下班了?”
我笑笑,“工作一辈子都做不完,我也不打算一天两天就做完。”
只见他挂着嘲笑的嘴角僵硬了,愣愣地什么话都接不上。
打完卡,我没有刻意躲避什么,直接打电话问刘仁俊车停在哪儿,随后和一众同事挤电梯,直奔就近的停放处而去。
在我走向刘仁俊的时候,能感觉到身后那一双双像着了火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的后背,恨不能把我点燃,烧个彻底。
“想吃什么?我请你。”车子发动,刘仁俊问。
我想了想,报出了第一次请他吃饭的傣味餐厅,他很爽快,调了个头抄着近路开过去。
点了餐,刘仁俊给我倒茶,笑眯眯地问:“我难得请你吃次饭,你不想趁机狠狠地宰我一顿?这么亲民的地方,就可以了?”
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不知情没什么两样,就算要问,也得等酒过中旬,肚子里有点东西,免得影响了胃口还要挨饿。
“这个性价比高。”
“倒也是,泡鲁达不错,我去澳洲之前都还没见过这东西呢。”
“像你们这样的富二代,就算是泡鲁达风靡大街了,你们也不见得会看一眼吧?”
“这话说的!”
“我说的不是不可能,”提起小茶壶给他把茶填满,我感慨着调侃,“你们最喜欢去的是酒吧、夜场、会所那样的地方,喝的呢是红酒、洋酒,哪儿能看得上这样平民的东西。”
刘仁俊听出了我话里的针锋相对情绪,拉下了脸,手指一个劲儿敲着桌子,“你说这话我就不喜欢听了,一再地富二代、富二代,我都说了这个标签我很不喜欢,干嘛?你这么讨厌富二代,以前谈过富二代男朋友,被伤了?”
给自己添茶水的动作一滞,我那心头还真不是滋味,接连想起昨晚他戳我伤口的话,和今天在洗手间听到的,纵然我再克制还是把他与这一切联系到了一次。
我摆下茶壶,一本正经地看向他,“小俊。”
“干啥?”他刻意表现出不悦,大大地皱着眉。
“你老老实实地跟我说件事儿,好吗?”
“什么事儿?”
“你为什么要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