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雨寒凉。豆大的雨珠猛地砸下，砸进叶缪的颈窝。叶缪狠狠打了一个颤，瞬间捂住了颜绯的嘴。一双圆眼瞪地更圆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叶缪压低声音，环顾着四周开口。
颜绯眨眨眼，在她的掌心里轻声开口：“你知道我们是被卖去干什么的。”
叶缪的眸色一深。
她知道，她已经不是像这些五六岁左右的小孩子了。
她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她比其他人更懂得她们是被卖去做什么的。
颜绯抓住叶缪的衣襟，粗糙的脸颊贴上她的耳边：“相信我，我能带你们逃出去！”
时间仿佛被凝滞了，在这个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恐惧混着泪水的味道，黏糊地像一碗糨糊。糊住了叶缪的思绪。
叶缪一张鹅蛋脸藏在混乱的头发，声音小却清晰：“你准备怎么做？”
她选择相信颜绯。
除了这个，她没有任何选择可以选。
尽管这个选择看起来那么荒谬，颜绯只是一个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小的小女孩。她甚至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但是为什么呢？
叶缪看着颜绯眼睛里亮晶晶的东西，那是这里所有小孩都没有的东西，是生机和信念，是鲜活着流淌的意志。
叶缪自我放弃式地选择相信了她。
颜绯看了一眼周围，抓着叶缪的手放下。这是一个四处封闭的小马车，连个车窗都没有，唯一的门在背后，有插销，推不开。
车顶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浸了雨之后发霉变臭，不断地向下滴着水。
现在走的是一条郊外的路，路面坑洼不平，马车便走的颠簸不堪。最主要的是，这里距离城镇还有好一段距离。
颜绯低下头思考了一阵，看着叶缪开口：“我们得进了城再逃。”
叶缪睁大了眼，摇头，“不，城里全是官兵，我们逃不掉的！”
颜绯不是没想过这个。可是颜绯看着四周的小孩，低下嗓子说：“这里是郊外，我们都饿了好几天，没水没粮的。逃出去也会走散，最后因为找不到吃的统统饿死在这里。”
这些孩子都太小了，他们甚至连野菜都不认得几株。
一旦走散，必死无疑。
叶缪没说话了。
颜绯接着开口：“等到了将军府，我们会先被安置在一处，然后才会去被带见老将军。”
叶缪眨了眨眼，“你是说……”
颜绯点点头，“看管我们的是一些老婆子，她们力气比不得这些壮年，所以我们逃出来的几率更高！”
“可是我们怎么逃出将军府？”
颜绯沉默了一会。
要是说逃出那些看管她们的老婆子的话，倒是有几分把握。可是将军府到处都是重兵，只要那些老婆子喊一声，就会有人把将军府团团围起来。
叶缪看着颜绯脸色沉重的表情，微颤的睫毛垂了垂。
颜绯却突然抬头。
“我们不用逃出将军府！”
“我们甚至不用进入将军府。”
颜绯低下头，凭着依稀一点记忆，在地上用手画出了将军府门前的构造。“因为是带幼童进府，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赶车的会在后门交货。”
“赶车的是第一次拉货，所以守在门口交接的人多少会谨慎，留他下来盘问。我们可以趁着这个时候逃跑。”
叶缪眼神一亮，对！
那时候只有赶车的一人，和守门的一人。完全有可能逃出去，“可是怎么避免不被抓回去？”
“后门是一条小道，直通大道。”
“今天是初五，正是赶集的日子。街上商贩，行人众多。我们都是孩子，个子小目标小。混进人群里就分散了跑，他们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派一群人出去抓我们。”
话语间，颜绯已经画出了从小道到大道的路线图。
叶缪瞪大了眼。
“你……你是去过城里吗？”
颜绯指间一顿，最终决定顺着她的话点头。
“我们四散跑出去，到了晚上，南边的寺庙有一个灯会，我们在寺庙的后面集合。”
春意寒。
叶缪回到角落的位置，悄悄拉了几个年纪大的过来。张张不大的脸上，布满了绝望和恐惧。
颜绯沉着嗓子开口：“你们想逃出去吗？”
小小的一句话，宛如投石入水。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捂住了嘴，面面相觑。直到看到叶缪脸上认真的神请，才知道这不是随便说说。
“不，逃不出去的。”其中一个孩子发出低沉的哭声，她在被卖过来之前，不是没有想过逃跑。
可是，逃不掉的。
逃不掉的，她只是一个小孩子，连丝毫反抗那些大人的力气都没有。被抓回来只会换来一顿毒打，她再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了。
颜绯看着所有人犹豫的脸，咬咬牙，“你知道我们过去是做什么吗？”
“做什么？”
无非是沦为苦役，吃不饱穿不暖，一辈子无法翻身。
可是颜绯低下头，“不，不是的。我们是被抓过去，供他们玩乐的。”
懂事早的立即就明白了意思，几个反应慢的看见其他人苍白的脸，转而也反应过来了。
叶缪说话的嘴都有些哆嗦，“我们不逃，就只有死路一条！”
“更何况，我有办法可以逃出去。”颜绯沉声说，“只要你们配合我。”
“什么办法？”
颜绯数了数，加上自己和叶缪，一共是六个稍大的孩子。剩下的，是十二个稍小的孩子。
“我们五个大的，分别带两个小的，四散跑。”
“到了晚上一同集合，我会想办法让你们提高逃出去的几率，但是我没办法保证一定能够逃出去。”颜绯如实开口，垂下头。
她现在也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
能做的实在太有限了。
良久没有声音，颜绯等回应几乎要等到绝望。
叹了一口气，颜绯笑了。也是，自己看起来这么不靠谱，怎么会有人傻到相信她呢。她也没有把握能把所有人救出去，怎么就敢叫所有人陪她冒险呢。
一只手伸到颜绯的面前，握着的拳头打开，“你看这个，能用吗？”
小小的手掌上，躺着一根残破的珠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