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里梨花微雨,前院里一颗梨树开了满树的花。
颜绯站在树底下,想着自己上辈子百步穿杨的技术,连空中的花瓣都能射中。如今这小身板实在令人惋惜。
柳容弈站在窗边,目光一如既往的望向远处的方向,余光处撇过把玩手里弓弩的颜绯。三月的飞花落在她的衣上,桃粉色的背影落在一树白里,倒是显眼。
她正踮着脚摘一枝梨花,偏眼瞧见鄢恪从外面回来,鼻尖都被冻的有些红了。颜绯朝她笑了一下,手下用力折断花枝,蹦蹦跳跳的跑过去,“鄢姐姐!”
鄢恪朝颜绯柔柔笑了一声算回应,眼神却看着身后柳容弈房间的方向,遥遥和窗口的柳容弈对视一眼。见颜绯一直背着手站在她身前,方才蹲下来也看着颜绯,“怎么了?”
颜绯伸出手里的一支梨花,掐了两朵插上了鄢恪的发髻上,颜绯笑的有些天真无邪,“鄢姐姐喜欢吗?”
鄢恪怔了一下,伸手抚了抚发髻,笑容温婉:“喜欢。”
说完,鄢恪又像是猛地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殿下喜欢吃城东的栗子糕,你去给殿下买一点回来。”
颜绯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微微暗了一下,有一丝转瞬即逝的光。鄢恪此刻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
颜绯让两步点头,“我知道了。”
鄢恪这才紧了紧衣袍往房间里面走。
那扇窗也关上了。
颜绯站在原地,眼神已然变的通透。她的瞳孔天生颜色浅,有心事好似凭空重了几分颜色。羽翎般的长睫下,颜绯的眼神有几分晦暗。
鄢恪出去已经有大半天了。
出去时无人知晓,回来时急急忙忙。脸色凝重,直奔柳容弈的房间。
显然是有事。
颜绯转身,绕着墙根走到了房间里的另一侧窗口。弯下腰,颜绯躲在窗台的下面,沉下呼吸将耳朵凑了过去。
这里听的不清晰,但是却可以听个大概了。
柳容弈正在屋子里自个和自个下棋,听见鄢恪的话,忽然嗤笑了一声。
“烧了?”
鄢恪点头,神色凝重:“那一整栋客栈,都烧了。那些人一个人没出来。”
柳容弈手里把玩两颗棋子,黑白两颗在手里撞来撞去,撞出些清脆的响声。他一时没说话,只是保持着嘴角弯起的角度,眼神却是略有些深。
说来好笑,莫将军那些人追了好几天都一无所果。这回得了消息,在自己面前保证这次绝对万无一失。七八个人,通通扑向那间客栈,却被一把火全部烧没了。
看来是真把这弟弟给逼急了。
柳容弈眼里有些嘲弄,看不出是喜是怒。
“可有伤及无辜之人?”柳容弈忽然问。
“没有,整间客栈都被包了下来,其他的顾客都在前一天被赶出去了。至于客栈老板和小二,当时他们正在后院打水,火势起来的时候正好从后门跑了。”鄢恪摇头说。
那里临江边,火势起来了也扑的快。且与旁边的屋子隔得不近,所以这场火就算大,也只殃及了那一栋屋子。
倒是把握的有分寸。
柳容弈沉默了一会,房间里便寂静的可怕。
颜绯猫着腰,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存下疑惑,敛下了眸子。屋子里陷入寂静,颜绯便也不敢出声,院子里静悄悄的,能听到的只有柳容弈漫不经心敲棋子的声音。
颜绯忍不住把头又凑了凑过去。
谁知院头上突然一声清脆的打鸣声,一只红毛公鸡再次扑腾着翅膀飞过来来,因为站的不稳,打到一半便摔了下来。
颜绯心脏猛地像是被捏紧,转瞬间又被放开。
吓的竟像是经历的大生大死一般,颜绯迅速离开了窗口,朝着那公鸡扑了过去。
那一声尖利的打鸣声突破天际,柳容弈把玩棋子的动作一顿,眉毛终于皱了起来,露出些不耐烦的神色。
“重新再派人去,让他们收敛一点,查清楚人在哪就行了,不用抓了。”
“重点放在找那个嬷嬷的身上。”
柳容弈神色不耐的交代几句,外面恢复宁静,柳容弈总算脸色好了点。
鄢恪点头,抬腿出去,正瞧着颜绯和那只公鸡斗智斗勇。颜绯一只手抓着那公鸡背上的毛,一只手捏着它的尖嘴。
那只公鸡还很大力,在颜绯手里不停扑腾着,眼看就要抓不住了。
鄢恪脸色一沉,“你在干什么!”
颜绯被吓的手里没拿稳,那只公鸡飞了出去。
鄢恪脸上覆一层薄怒,五官板起来的时候竟有几分严厉。颜绯第一次见鄢恪这般模样,有些瑟瑟的开口解释:“我……我想把她抓起来丢出去的。”
“鄢姐姐别生气。”颜绯颇有些可怜的看着鄢恪,缩了缩脖子。
鄢恪皱眉看着她一眼,脸色并没有缓解,“这院子里轮得着你内屋伺候的做这个?不是让你去外面买栗子糕吗?”
“我没有银子……”颜绯低着头小声的开口。
鄢恪脸色滞了一下,抿嘴沉默了一会,脸上的怒意消解下去。她不放心颜绯,原意是想支开她的,是自己疏忽了。
“现在去吧。”鄢恪缓了语气,从怀里掏出个钱袋,示意颜绯过来。
颜绯连连点头,走过来准备接。
柳容弈站在门口,瞧着颜绯被训的有些焉焉的模样,突然凝视着她开口:“你把脚抬起来。”
颜绯藏在衣袖里的手指猛地收紧了一下。
她抬头茫然的看着柳容弈,柳容弈只是眼神深邃的看着她,脸上是不容质疑的威严。颜绯一时被压的低下了头,咬着唇道:“是。”
末了,她才缓缓抬起一只脚。
柳容弈目光撇过旁边路过的小丫鬟,神色冷漠的开口:“看看她脚底沾了什么。”
柳容弈的目光如冰,小丫鬟不敢多问,弯腰下去仔细瞧了瞧。
“回殿下,是一些黑土和黄土,还有梨花花瓣。”
最近下的雨多,院子里的地也是湿的,有人走过事脚上总会沾些泥。可整片院子都是黄土,哪来的黑土?
鄢恪瞥过旁边的窗户底,她平日打扫时就注意到了,那里正好是一片有黑土的地方。
可是那一块,正好布满了鸡爪印和几个脚印,已经踩得泥泞不堪了。
颜绯低着头偷瞄两人一瞬间冷下去的神情,像是害怕似的后退了一小步,竟然呜咽着开口:“我,我以后不抓鸡了。”
鄢恪脸色凝重的看着柳容弈,并不为颜绯所动的模样。而柳容弈只是沉默的盯了颜绯一会,方才开口:“去买栗子糕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许是他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