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玉凝再一次从乱七八糟的梦中醒来,一打开门,就看见有间茶楼的大堂中,裴德轩与千祁染打得正酣。
咦惹,裴德轩那个爱装逼的,怎么还把头发扎起来?
不过事实证明,裴装逼把头发扎起来还是很明智的。
两人打起来的时候,起了点儿风。千祁染一头长发飘扬,看起来是很帅气很仙,但是在他的眼中,眼前只剩下那到处乱舞的头发,别说是看裴德轩的动作了,他连对面是个人还是头猪都分不清,还怎么打?
三十六计走为上,很是潇洒地扔了骨气的千祁染一路朝远方逃去。
茶楼上边的一间客房里的小窗开着一条缝,里头传来低沉的声音,听起来诡异又让人寒颤,吓得前来送晚饭的店小二也没敢再靠近,也就自然无人听见那里头的最后一句话。
“还真是红颜祸水呐,竟能让他们四人同时相助。不过还真不是什么坏事,也许能助我一臂之力……”
此后便再无声响。
店小二在一楼大堂等了许久,觉着里头的人应该不再说话了,便端了盘子上头敲门。
敲了许久,无人回应,店小二觉着,可能是那客人早早地就睡下了,便推开门,打算放了盘子就走。
可门一推开,里头一个人也没有,那平常紧锁着的窗户不知为何大开,风从外头灌进来,吹的他胸口发凉。
等等,胸口……发凉?
小二瞪大眼睛,目光缓缓往下看。只见一只白皙的手捏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另一端,已经没入他的胸口。
无尽的痛感向他涌来,小二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无力地向后倒去,可是那把刀却没动,他这一倒,胸口顿时血流如柱。
玉凝拔出刀,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着,冷淡道:“你听见了不该你知道的事,抱歉连累你了。”
店小二很迷茫,他听到了什么?可是还没等他想明白,整个世界就变成了一片虚无。
易玉凝收了银刀,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往自己房间走去。
不出意外的,她又看见了那个捏着一把南阳玉骨扇,眯着凤眼睨着她的人。见她裙子上溅到的血也不觉得惊奇,“啪”的一声收好扇子,挑眉戏谑道:“自你离开秦家,一路上收敛了这么多,还以为你改邪归正了呢,本殿都忘了你原来是个多狠心的人了。”
玉凝抬眼,笑容一僵。
在秦家,以她的年龄,至少一个月要杀十二个人,才能算是合格。
而从秦家到京城这将近一个月,她似乎一个人也没杀。包括之前转到陈子牛的时候,她也只是踹了他几脚。
不过也不排除折武草的原因。
易玄烨一身白袍,看起来很是风流倜傥,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他那把宝贝得不行的扇子。
“你怎么又来?”玉凝皱眉,很是不满他这张无论到哪里都很引人注目的脸。
易玄烨凤眼眨呀眨的:“这里可是京城!本殿怎么就不能来了?!”说罢,还一副很受伤的模样。
玉凝懒得理他,看着他这幅装可怜的样子,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抖出来了。狠狠瞪他一眼,逃也似的回到房间。盯着地面想了一会儿,顺手把门也锁了。
易玄烨哭笑不得,整个大乾也就易玉凝敢这样对他,若是别人,怕早就死了无数次了。
抿了抿唇,易玄烨回到刚才那个房间给还在地上的小二收尸,还贴心地把现场的给清理了。
易玄烨一边收拾,一边还很有闲心地吐槽,易玉凝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杀完人了不清理现场就算了,还不怕死地留下她的专属logo,若不是他这个菩萨心肠的人每次都默默给她清理,她早不知被官府派的人抓了几回了。
不过……盯着自己的指尖想了一会儿,易玄烨沉默了。
官府那些人,似乎也近不了玉凝的身吧。
此时,有间茶楼的一楼大堂。
很是没骨气的千祁染又从远处回来,换了一身山水长袍,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回到茶楼。
然后在裴德轩路过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地伸出脚,把裴德轩拌了个狗吃屎。
四周的气息再次冷了下来。
裴德轩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神更加不友善地看着千祁染。
感觉到他的怒气,千祁染一拱手:“这不能怪我!是我的脚它自己要伸出来的!”
裴德轩一愣,随机细细思考起来。
那个权倾朝野精于算计的裴大王爷此时正坐在台阶上思考。
真的好他妈有道理的样子!
千祁染见状,忙在裴德轩反应过来之前溜回了房间。
在路上找着个东西,或许对玉儿会有帮助。
喜滋滋地走上二楼客房,正要推门,忽而听见里头有说话的声音。
“……你若还需要用的到我的地方,便叫鸢儿来找我……”
千祁染微微皱眉,易玄烨的声音?
“……嗯。”这是易玉凝的声音。
“怎了?”
“麻烦带我去找个人吧。”里头安静了一会儿,应该是玉凝在轻声说话。千祁染听不懂他们谈话的内容,便离开了,捏着手中的玉佩,眼神微暗。
易玄烨一听这名字便皱了眉:“你找他干嘛……”
“有用。”玉凝笑笑,没再解释。
易玄烨无奈,开了窗子边纵身跃了出去。易玉凝挑眉,跟着跳出去。
————
醉梦楼。
醉梦楼作为大乾第一大青楼,自然出名得很。万千达官贵人都来过这儿。玉凝对这儿熟悉,因为她不止一次地来这里做任务,弄死了不少人。
如今,玉凝抬头望着醉梦楼的牌匾,心下感慨,她以另一种身份入内,与从前的情景全然不同。
从前醉梦楼的姑娘都把她当作瘟神,一见到她来便纷纷逃窜,尽管她从未伤过其他人丝毫。那些被她杀的,都是该死的,哪怕无人来秦家雇人,也迟早会被杀。
而现在,她身着男装和易玄烨走在这里,周围那些姑娘还个个红着脸看着他们。
叹了口气,玉凝加快了脚步。
易玄烨走到一扇门前,停下脚步,意示玉凝到了。
易玉凝盯着那扇紧锁着的门看了一会儿,然后看向易玄烨。易玄烨假装把玩着他的那把折扇,不理她。玉凝瞪他,易玄烨抬起头来,挑眉。
老子只负责把你带到这里,不帮你叫人啊!
收到易玄烨的眼神回答,玉凝泄了气。随即又想到点什么,后退半步,一脚将门踹开!然后很霸气地径直进了房间。真是怒火中烧,这厮压根就是来这儿清闲的!哪儿像个逛青楼的样子?!
易玄烨默默捡回自己的下巴,跟了上去。
门内有人嘟哝:“诶呀,好歹是有求于我啊,怎么能这么粗鲁啊……”
看到屋内景象,易玄烨刚捡起的下巴又掉了下去。
这哪像青楼的房间啊!分明就是个普通的客房!甚至比客房还要简陋,倒像是个隐居山林之人的住所。
屋里就一张桌子,几张椅子,还有一张床。
床上坐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看不出年纪。但声音有精气神得很,怕年龄也不会比他大多少。更让他吃惊的是,易玉凝此时正双手叉腰,对那人怒目相待。
“有求于你?!你明明是知道我要来找你,故意搞个欲擒故纵吧!张九,你是有才不错,可你这样是找打吧!”
那个名叫张九的人明显抖了抖,往后缩了缩,抱着被子怂成一团。
一直被忽视的易玄烨终于想起自己不是在隐形了,意识到两人有打起来,哦不,是易玉凝单方面打那人的趋势了,赶紧把她拦住,道:“都好好说话,谁能把前因后果跟我讲下?”
玉凝松了手,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道:“此人姓张,在家排行第九,故名九,字宿之,是先皇曾经任命的国师。但后来受不了宫里的规矩,便宁可辞官也不远遵守规矩。后来隐居山林,与秦家有接触。他是秦娘说可以依仗的人,我便要白涟去打听了。”
张九眯眼:“姑娘还挺了解老夫的啊。”
玉凝一巴掌拍在扶手上:“你还老夫?你不过不惑之年,只比秦娘大几岁,好意思称老夫?”
“诶呀呀感觉有范一点嘛。”
“范你个奶奶个腿儿!”
……
易玄烨颇为头疼地拽住易玉凝将要挥过去的拳头,把她摁在椅子上坐好。
张九见此,也正经了神色,细细地打量了易玄烨一番,随后眼睛便亮了。
“不出两个春秋,你必将成为帝王!”
易玄烨心里一跳,玉凝闻言,赶紧朝四周看看,道:“先生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张九笑了,整理着自己的胡子道:“老夫不会说假话,看人都看得极准,而你,小姑娘,小小年纪不错啊,此后姻缘也是极好,不过,”收敛了笑意,道:“怕就怕在你自己将红绳扯断。”
玉凝没听懂他的意思,只道:“先生今后这话还是要少说,毕竟……连累了我可就不好了。”
张九又抖了抖,看着玉凝那张温和无害的脸,心里直嘀咕。
这丫头,惹不起惹不起。
有间茶楼客房。
与张九一番唇枪舌战过后,易玄烨表示累到不行,这张九的口才还真不是个人能比得上的。他死的能给你说成活的,活人他还能给你说死了,他他妈一个晚上,他想劝劝他不要再说他日后会登基的事了,张九偏不听,还说得他觉得不去篡位都对不起他祖宗了!
易玉凝就全程在一边微笑着喝茶,当一个称职的背景板。
不过,张宿之的确是可以依仗的,虽然脑子时不时搭错根筋,但是学识真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高度。
宁可辞官隐居安居清贫,不愿留宫守矩享于富贵。
算计如德轩,脱洒如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