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岩居士“瘸”着腿,一拐一拐地指点谢容徵把他扶到旁边的配殿。进去后也不知道在嘟囔什么,一边还时不时地看向谢容徵。
他揉了会儿膝盖后才端正坐好:“老听你师父吹嘘你们师兄妹,今天见了你,也不过如此,定是那老头瞎捧,”又转过身小声嘀咕:“比我那些门生可差远了。”
谢容徵听不真切,又知道他爱和师父较量,只好应是:“比之先生的文学造诣,我们的确望尘莫及。”
二岩居士听了这个随便应和的马屁倒是十分受用,捋了捋胡须,头也不自觉抬高了。
他看向一旁桌子上棋盘,食指往盘上一扣,瞥向谢容徵:“我听你师父说,你这棋下的不错?”
谢容徵闻言眼皮一跳。
她师父就是个臭棋篓子,而这位二岩居士沈叡则是被臭棋篓子骂过棋臭无比的人。
相传他曾因为赖棋,和元文馆大学士吴清执闹翻。两人本是几十年的交情,硬是闹得半个月不往来。最后是沈叡厚着老脸上门赔罪,两人才重归于好。但是和好后,吴清执仍不解气,故意对外大肆传扬他为棋圣,棋艺精湛无人能及。
一时间,众多好棋者纷纷到青崖书院寻沈叡下棋。沈叡乐得开心,一下子过足了棋瘾。只是,没过多久,棋圣的名声还没打响,棋赖的称呼便传开了。除了他的几个学生,再没人愿意同他下棋。
他只当自己棋艺无双,便自诩“棋圣”。
此时这位“棋圣”正饶有兴致地看向她,连说话的语气都带上十二分的自得:“在下棋这方面,我本人可是从未输给他人。”
谢容徵不免有些无奈,若是君子下棋想赢简单,与这棋赖对弈恐怕很难。输了,他还会大肆吹嘘几年,堕了一涧山师门的名头。
“怎么,不愿意呀?”他把手中的棋子一撂:“看来真是你师父瞎吹吹?”
既然提到师父,谢容徵只得硬着头皮上了:“那请先生赐教了。”
沈叡把棋面上的残局收了,随意作了个姿势,让她入座。
谢容徵入座后,指向白棋笥:“先生可否让小辈执白先行?”
“唔——”想先走?沈叡闻言挑眉,想着怎么把白子抢过来。他眼珠子一转立马应道:“既然你是小辈就……”
“那就谢谢先生了。”谢容徵不待他把话说完,直接拿起棋笥,执子落定。
沈叡吃了瘪,砸了咂嘴,又小声嘀咕起来:“现在的女娃,真不懂的谦逊之礼,老头子我又不会不让你。”
这次谢容徵总算听清楚了,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心想着还不如没听见。
老爷子犯完嘀咕后还是乖乖拿着黑子,举棋不过片刻,也落了子。
一来一往的试探之后,谢容徵便摸清了对方的棋路。
虽说沈叡“臭名在外”,但他思路奇特,布局亦是十分巧妙,拆、挡、分、封、挤,攻势明显。
又落下一子后,他得意的捋了捋胡须,心道那端木老弟的小徒弟也不过如此。
只是还没得意多久,谢容徵很快便断了他的棋络。沈叡立马跳了起来:“不算!我刚才放错了。”
谢容徵连声应是:“我观先生刚才那步棋,也想着是先生放错了。”
“是的吧。”沈叡笑得眉眼俱开,把自己的棋子收了回来,还好心帮谢容徵把刚才落的白子也一并收了回去。
也不知道下错几手,一老一少倒是“有来有回”。
王之衍进来时便看见一位黄裳少女在和他的老师对弈。
棋局正是战况焦灼之际,黑子看似步步紧逼,实则危机四伏。
待沈叡又落一子后,王之衍心叹败局已定,果然,白子落下,胜负分明。
沈叡大腿一拍,刚要赖棋,瞧见一旁的观棋王之衍,眼睛又是咕噜一转,计上心头。他假意看了看外边,又装作不经意往棋盘上一抹,高声对王之衍说道:“你来了啊,午饭呢都正午了。”
谢容徵抬眼,这才看到了一旁的王之衍。
虽说老师耍赖早已是家常便饭,但是对上谢容徵的目光,王之衍不免心生羞愧。
“午饭已经备好。见老师和,姑娘对弈,衍不忍打扰。”虽说羞耻,王之衍还是得脸不红心不跳地帮老师挽留颜面。
“你看,这饭好了,棋局又不小心毁了,不如我们就吃饭去吧。”沈叡状作惋惜,诚邀谢容徵一起用饭。
谢容徵一笑:“先生莫要担心,棋局我早已记下。”说完,开始把散落的棋子一一复原。
这下沈叡急了。往常的“棋友”待他使出这招都气的拂袖而去,偏偏谢容徵能忍得。照刚才和她对局的情况,不论再赖几手,都难以赢她。
不想自己多年保持的不败战绩被打破,沈叡一手按在棋盘之上不让她继续摆盘。
“先生这是为何?”谢容徵装作不解道。
“这局便算我们平局吧。”沈叡咳嗽一声。
“可是以棋面来说,是小辈略占优势的。”
“那是你执白子先行占了优势,若让我执白,我定不输你。”沈叡理直气壮:“因此此局应当算作平局。”
“先生说的对,小辈的确是占了先行之利,此局平局。”
沈叡笑得花白胡须打颤:“那平局、平局!赶快吃饭去了!”
说完扬长而去。
“家师……小姐见笑了。”王之衍立在一旁,只觉得没眼看,转向谢容徵道:“来了许久,不知小姐称呼?”
谢容徵起身,对他行了见面礼:“沭城谢容徵。”
“嘉南王之衍。”王之衍很快回礼,抬头后相视一笑。
见沈叡已经走远,王之衍微微侧身,作了个请的姿势:“谢小姐也请过去用饭吧。”
“王公子请。”谢容徵同样侧了侧身子,随后两人一道向外走去。
斋堂之内,沈叡已经端了饭坐定。瞧他们来了,赶紧招呼他们入座:“都饿死老夫了。”
“这,你品品,今早,我从我们山那潭子钓上来的。你在那荒山定是没尝过。”落座后沈叡指了指桌上那盘鱼脍,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谢容徵依言夹了一片,红肌白理,入口如冰融。
“至甘旨矣。”在沈叡炙热的眼神中,谢容徵开口称赞道。
“你再品这梨花酒。”说完又拿起一壶梨花酒要给她倒上。
“先生好意,只是小辈沾不得酒水。”谢容徵见他要拿杯子连忙推拒。
既然对方饮不了酒,老先生本来准备吹嘘说辞,只得憋回肚子,看谢容徵多夹了几片鱼生,他脸色才逐渐和缓。
酒酣饭饱,沈叡回了刚才下棋的观殿。
生怕对方再邀请自己下棋,谢容徵赶忙将一涧山人托她转交的书信呈予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