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赘进唐家,倒插门的身份让我吃尽苦头,唐家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包括我的妻子。所以我矜矜业业,起早贪黑处理家中杂事。终于获得家主认可,让我接手这京唐药铺。”
周掌柜站在药柜前,逐个往屉中添加药材,认真做着自己的事情,同时向里间的人说着。
“我掌管这药铺这么多年来,我自认从未做过害人的买卖,这店中的药材都是城外药农从山中采出,送来我这里出售,每一份我都会亲自查验入库,不做滥竽充数之事。京都不论大户贫农,都只认我家的招牌,口碑好,自然客人多,这店几年之间就成了京都最大的药铺。”
语气中带着自豪,他做完了这些的事情,拍拍手中的残渣,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铺里来了一个小孩,衣服上尽是补丁,还带着些泥土。
表现地胆小怯弱,还带着些难为情的神色看着周掌柜。
周老板看到他,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又来抓药啦,你娘亲的病还没好?”
小孩子微微点点头,嗯了一声。
周掌柜从台下拿出几副药,好像是早就准备好的,伸手递给了他。
这小孩缓缓接过,嘴唇颤动,好像想说什么,但是不知如何开口。
周掌柜先他说道:“先欠着吧,你快回去给你娘亲熬药,以后再来给钱。”
药包被小孩死死地抱在怀里,咬着嘴唇,清澈的眼中含着泪花。
他对着掌柜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便跑开了。
周掌柜看了一眼店外的街道,行人匆匆,疾来疾往,还有向经过时向他微笑点头。
然后他转过身继续说道:“这是城边寒户街的小东子,娘亲卧病在床,他隔几日就会来此买药。他爹年前做工不小心被石头砸到,当场就没了。你看这外面,所有人为生活奔波,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不过是为活着而已。而你为何又不想活着,偏要查问这件事情。”
里面的人也看了看门外,回过头说道:“没人不想活着,但我认识有些事情比活着更重要,而且我认为你是个好人,自然能分辨这些事情。”
周掌柜一声苦笑,“好人?可能是吧。你的话很有道理,但我不过是一个话事人而已,他们想要我做事,我必须去做,不然我这好人也不能当下去了,这便是比生死更重要的事情。”
“为何?”
“奸人行事,又哪有那么多原因,猪皮冻当做驴皮阿胶,黄牛角当做犀牛角,药里掺假,我离了这京都药仓,到时人不能治,前线将士无药可医,要死多少人啊,大唐又当如何。”
“那你为何又要为他们保密?直接上报朝廷难道不可?”
周掌柜突然高声道:“朝廷?他们有用我又何必如此,你认为这里面没有他们的手?不过就是想要李承皇子死而已。”
那人看着激动的周掌柜,说道:“后来没有人来查你?”
“查过,后来那些人都死了。”
“那你为何现在却不愿意告诉我?”
“我怕你也死了,这里面死的人已经不少了,所以我劝你还是回去吧,不要再问了。”
“那如果我有必须要知道的理由呢?”
说完这人脱下了面巾,露出了他的脸。
周掌柜看着他的脸,想到他的话,马上猜测到了他的身份。
周掌柜突然大笑起来,好一会才说道:“原来如此,天意如此啊。”
他走出去,关上了门,然后回到这里。
他看着李夜慢慢说道:“唐家做着天下最大的药材生意,包括朝廷也从我们这里购买军用药材物资,我当时便是负责此项。
而后族中交给我一个任务,因为只有我才能最快知晓前线之事,说出去张大顺才信,这个任务我本不愿接受,但他们以几十万前线军士用药作为要挟,我权衡良久,才不得不这么做。
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你父母尽皆命丧雪原,我能力有限,其中牵扯的除了唐家,京都之人我不甚清楚。
但是,我有办法帮你把他们都挑出来,这也算是我对当年罪行的补偿,也算是给你一个交代,这样我十几年的愧疚也能放下了。
至于之后的事情,就看你的能力了,所以你便回去等消息吧。”
说完此话,周掌柜便不再说话,就这么看着李夜,好像在看当年受世人爱戴的李承皇子一样,他想多看几眼。
李夜没有相通他能怎么去挑出那些人,但还是谢过了周掌柜,从来时的后门离开了这里。
可恨,也可敬,周掌柜该死,但也不该死,李夜从不会丧失理智而痛下杀手。
既然是等消息,那他就回去,等周掌柜那所谓的交代。
周掌柜目送李夜离开,然后也离开铺子回了自己的家中。
叫过自己的儿子唐耀直,这是他从小亲自教育长大,未送往族中受学,心性像极了自己。
他看着一脸疑惑的儿子说道:“耀直,你乃唐姓,将来在族中行事自然比爹要方便许多,这些年你也算不错,我希望你能一直谨记爹的话,为人要正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现在你也不小了,将来一定要改变唐家,以救济天下人为本心,切记。”
唐耀直已到及冠之年,他知晓父亲一直以来的理想,但他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
他问道:“儿子必定懂得,为何爹要这么说?”
周掌柜一脸决然地说道:“爹当年做错了事,现在是弥补的时候了。”
……
周掌柜死了,这个消息说大不大,说下不小,但还是在京都掀起不小的波澜。
李夜为之震撼,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办法。
据说是被人杀死在自己家中,此时他的儿子正在家中办丧事。
很多京都民众自发前来吊唁,没多久便离去了。
到了晚上,又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人前来,他们并非来看望,而是询问情况。
唐耀直说自己回家父亲便已经被人杀死在这里,他也不知道是谁杀的。
他死死拖住这些人的衣服,嚎哭着要这些人给自己的父亲报仇,但却没人理他,拉开衣服就走了。
他跪在棺前,直到天边出现了光芒,好像有蝴蝶从天空飞来。
时至秋季,居然还有蝴蝶,这些东西飞到了唐耀直垂在地上的袖口中,不见踪迹。
这是唐家的独门手段,千里蝶,而唐耀直却早已精通。
他昨晚在拖住那些人的衣服时便已经种下了秘药,很难被人发现,而这些小东西却能千里寻之。
那些人的来处,唐耀直已经全部得知。
他拿出纸笔,将之尽皆记录下来。
他此刻脸色苍白,眼中深藏着仇恨,两手颤抖,下笔之重更是要将纸张戳破。
这是他都要报复的人,也是周掌柜承诺的要帮李夜挑出来的人。
遵循父亲的遗志,唐耀直现在自不会找李夜的麻烦,甚至还要帮助他。
但等此间事了,他定会和李夜做个清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