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下了晚自习,眼看着班上从游戏人生不怎么专注学习的人,到一心学习回寝室还不愿放下书本的人都三两成群,陆续离开教室,我却依旧端坐在座位上,频繁地动着笔,以掩饰自己根本学不进去地事实。
顾青峯也坐在座位上,但因坐在正后方,他瘦削的身躯也能刚好遮挡住所以我能够加以推测的信息源,我全然不知道他留下来是想做什么。
但我当时就抱着这样简单而固执的念头,想着既然他留下来了,我便陪着他。
或许是出于好奇,或许是出于担心,但那时候的我们,才不会像现在一样穷本溯源,妄想探明事物的本质。
我们只是固执地倾听内心灯塔的指引,从来不问值得与否。
就像此刻,教室内的人陆陆续续走完,直到到了教学楼熄灯的时间点,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仅留下零星的十几个人,拿出早早准备的台灯,点亮漆黑的教室,又或者,是他们的前程。
但我不是,此时的我,只是牵挂着坐在前方的少年。
大概像顾青峯这样的人,很少留到了教学楼熄灯。我偷偷抬眼看见他环顾四周,心想他大抵有了回寝室的打算。
大抵会起身走出教室,径直回到寝室。而他呢,多半根本就没有闲心观察到我为了他而留到了灯火阑珊的时刻。
而这一切,或许就仅仅是我一个人的自导自演,顾影自怜。
你看啊,我们为别人挂念担心的时候,别人的世界却可能早就充盈着你还没有预料到的故事,而我们心里的百转千回,或许根本没有转化成信号,更不用提被他人信号的天线接收。
我的骄傲不容许我低头,所以我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我随手拿起手中一本教辅,两手将书抱在胸前,计划着飞快地站起身,又飞快地走出教室。
只要我比顾青峯更早离开教室,那么我担心他等待他的命题便不攻自破。而随手拿起一本书,就是在无声地告诉他,我真的是一心向学才留了这么晚的。
然而,就像俗语说的那样“计划赶不上变化”。
我大脑好不容易灵机一动想出的‘隐藏大计’,却在我带掉书包袋之后陷入无尽的尴尬。
像高中,特别是高一这种九科门门位居后宫,正宫九位娘娘最次者隔几日就会收到各科老师的恩宠,还连带着学校发的、自己买的、学校要求买的各种教辅侍女,单纯桌下抽屉自然无法让‘后宫佳丽’各得所居。
所以,不知道哪届开始,人类就本着‘题海战术’,哦不,是‘服务人民’的宗旨,发明了诸如‘书包袋’等一系列藏书措施,力求容纳王后雄曲一线、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等圆梦必备武器。
而像我们这种大家挤破脑袋才进的公立学校,每个班大概六十来人,挤在普通规格的教室里,本来平均分配每个人所有的空间极为狭小。
我经常需要发挥骨子里内在的柔韧性,才可以‘安然无恙’地进到座位里面。而出去时一不小心挂掉书包袋,着实是屡见不鲜的事情了。
如此一来,书包带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我只好放下书,俯身将散落的杂物堆在课桌上。
当时不远处有同学还在台灯下奋笔疾书,所以走廊并不算太暗,加之我内心真的有些不安,我没有点亮自己地台灯,只借着光自顾自地捡着东西,一股脑地不加收拾地全放在桌面上,心里希冀顾青峯不要留意我。
偏偏事不遂人意,我正感到头顶有一阵光亮,准备抬起头时,发现顾青峯已经蹲在走廊里帮我拾起东西。
说实在的,这样的行为再正常不过,乐于助人本就是从小到大老师家长再三强调的美德。相反,要是顾青峯不帮我捡东西,才显得有些奇怪吧。
可是,在那时,他离我极近,我似乎能够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台灯的光很亮,我不自觉地看向他,可以看到他脸上仍是红色的蹭痕,感觉心里紧了紧。
我当时有一种想要学武侠剧里男女主在受伤时轻触伤口,然后惦念道:“疼吗?”的剧情。
可我并没有那样的胆量。
电视剧里,男主和女主自带光环,心心相惜,他们总是有着神仙眷侣的浪漫爱情故事。
可是现实生活中,谁都不是主角,谁都没有光环。
我们知道两情相悦可遇不可求,知道我们心里的跌宕起伏其实没有那么多人关注或是共鸣,我们也知道才没有那么多人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我们没有光环,所以更害怕失去,因而更为胆怯。
在感情的世界里,不敢前行,可能是因为,害怕后退。
因而我那时只是期望,书包袋里的杂物和书本可以多一点,如此一来,这样美好的时光就会在人生的长河中,持续地久一点。
像我这样的女孩,不太相信地久天长的永恒。
但我喜欢泰戈尔,尤其喜欢他的一句话“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还在乎拥有什么”。
我不知道这句话原本的释义是什么,但所谓文学,就是在别人的故事里读懂自己。
而我相信,刹那即为永恒。
我不在乎携手一生,仅仅是青春汪洋中的一瞬,让我可以时至暮年笑着回望,于我而言,足矣。
所以,我总觉得拥有什么无关紧要,因为人生是一场旅行,总要尝尽甘甜苦咸、人间百态。
重要的是体验,而不是拥有。
我一直都想得通透明朗,然却,真要活成那么洒脱不羁、不以物喜,却全然不似表面的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