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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章懿华曾想卖血救母

章懿中的母亲已经去世一个多月了,她死得非常凄惨,其惨状作者都不忍下笔。

那天晚上,前半夜天空没有一点变脸的征兆,后半夜突然乌云密布,转眼便“哗哗啦啦”下起了大雨。一道闪电撕破漆黑的夜空,又一道闪电从玻璃瓦上钻进章家。接着,一个炸雷从天而降,犹如直接贴着地面在章懿华床前滚动。

雨还在“哗哗啦啦”地下,雷声也没有一点歇息的意思。一向喜欢思考的章懿华从睡梦中惊醒后,望着不时被闪电照耀得亮如白昼的玻璃瓦,“天塌地陷”四个字突然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他在冥冥中想:爸爸去雷波开山筑路很久没有写信回家,哥哥被抓后犹如石沉大海,母亲久病不治,生命岌岌可危,难道自己的家,已经面临着“天塌地陷”的危险?想到这里,他不由背心发凉,吓出了一身冷汗。

章懿华母亲患的是骨癌,医生说已经到了晚期。由于剧痛难忍,她几乎夜夜难眠。为了不让儿女们看出自己的痛苦,即使疼痛犹如钢刀刮骨、蝎子钻心,她都没有吭一声,但她忍痛咬伤的嘴唇和脸上痛苦的表情,却全部储存在了章懿华的脑子里。因此,章懿华每天半夜都要起床给母亲吃去痛片之类的药。尽管这些药对病入膏肓的母亲效果不佳,但已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每当这个时候,章懿华就会想起鲁迅弃医从文的经历,并对鲁迅先生好生羡慕。他羡慕鲁迅即使家境败落,也还有钱东渡日本留学,其母也没有遭受病魔无情的折磨……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嗖嗖嗖”的风声,暴风雨好像要把整个世界吞噬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这些日子以来,准确地说自从母亲病倒这一年多来,章懿华几乎没有睡一个囫囵觉。此时,他实在太疲倦了,不知不觉又进入了梦乡。梦中的情景与风雨交加的雨夜截然不同:他背靠自家门前那棵黄桷兰,手捧一本《唐诗三百首》,沉浸在白居易《暮江吟》描绘的江边秋色里:“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章懿华认为,诗中前两句写傍晚,一个“铺”字用得十分精当,准确地写出了太阳落山时分光线投在大地上的角度。这时的阳光几乎“铺”在江面上了,因此才能有“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景致。“可怜九月初三夜”一句,点明时间已从傍晚转到了夜幕降临之后。这时候的江边露珠晶莹闪亮,碧空新月高悬似弓。读到此处,章懿华暗自佩服白老先生的神来之笔。

他在梦中合上诗卷,闭目沉思,与白居易一道沉浸在对大自然的无比喜悦之中。少顷,白居易的笑容被关汉卿的忧郁覆盖了。比白居易晚几个世纪的关汉卿似乎没有盛唐诗人的那番雅兴。当时朝廷的昏庸、官场的腐败、社会的不公、百姓的疾苦,使这位愤世嫉俗的剧作家拍案而起,秉笔直书,一生编写了《窦娥冤》《救风尘》《望江亭》《拜月亭》《鲁斋郎》《单刀会》等67部杂剧。一句“苍天无眼枉为天”的呐喊,不仅让章懿华对这位杂剧大师的胆识肃然起敬,而且对他的才情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可惜岁月的长河隔开了章懿华与关老先生的距离,要不,他可能已经投奔先生门下拜师学艺。

“啪”的一串雷声,炸得地动山摇,把章懿华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习惯性地朝墙角母亲的床上望去,并轻轻叫了一声:“妈!”

没有回答,他又加重喊了一声:“妈!”

还是没有反应,一种不祥的预感使他一跃而起。

章懿华抬手去拉电灯开关,没电。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划过,母亲竟不在床上。家里的后门敞开着,被风吹在墙上发出“啪啪”的声音。他冲出家门,一边喊:“妈,妈妈……”一边寻找。尽管风雨声和雷声淹没了他的声音,但妹妹懿美和邻居们还是被惊醒了,纷纷不顾暴风雨的袭击加入到了寻找的队伍中。

不知是惊雷的吼声震断了路灯的经脉,还是供电设备慑于大自然的淫威跳了闸。街上一片漆黑,偶尔划过的闪电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魔在空中飞舞,一会儿让人看不清路面,一会儿又亮得令人睁不开眼睛;不可一世的雷霆则用撕裂万物的嚣叫,一次又一次压制着他的声音,使他喊得声嘶力竭了也没有听到母亲的回应。

章懿华摸着夜的黑在街上寻找母亲,那个焦急呀,只有用火烧眉毛、心急如焚来形容。他着急,又看不清路面,一会儿碰在墙上,一会儿又碰着树。那些熟悉的街沿和排水沟,此时不但没有给他提供帮助,反而与黑暗勾结在一起给他设置障碍,让他跌倒了一次又一次。脸擦伤了、腿碰破了,几乎把他弄得遍体鳞伤。但他心里想着母亲,早已忘记了身上的痛。他一边呼喊一边寻找,往上跑到了西湖边上,往下跑到了小南门码头。能够找的地方他都跑了一个遍,结果还是不见母亲的影子。这一场暴风雨好像是为掩盖母亲的去向而精心设计的。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关汉卿“苍天无眼枉为天”那句名言突然回响在耳边,他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慌牢牢揪住了心。

肆虐的风雨渐渐退去了,天空露出了一丝惺忪的晨曦。已经伤痕累累、浑身疲惫的章懿华想到母亲手术截肢后只能靠双手支撑移动,而且又一年多没有独自出过家门,她应该不会走得太远。那么,母亲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章懿华来到了读易硐。这里是宋代著名学者李见攻读《易经》的遗址,也是当地读书人的象征符号。相传,宋真宗赵恒不仅比较开明,而且还相当重视人才,听说李见写了一部《易枢》在民间广为流传,便下诏要李见进京听候召见。哪知李见素以“处士”自居,不领皇帝这份情,拒不奉诏。差官没法,只得把他押解上路,可是还是拴不住他的心,竟然让他在半路上逃走了,于是给后人留下了不畏权贵、专心治学的楷模形象。章懿华母亲没有到学堂读过书,但对有学问的人却十分敬重。她曾戏言:“能与易学大师李见先生做邻居,咱们家熏也该熏出一点儿文化来。”

章懿华突然想起几天前,母亲曾向他打听过读易硐那口老井是否在使用,莫非……

章懿华不敢再往下想,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顿时向他袭来,使他不由心惊肉跳。可越是不敢想,那种最不想见的画面却偏偏在脑海里出现。他急忙跑到那眼已经废弃多年的老井旁,对着井下放声大喊。喊了一阵没有回应,他也不多想,急忙下到井底。好在井水不深,他果然在井下触摸到一个柔软的身体,他毫不怀疑这就是母亲,急忙将她抱起,一摸,只有一条腿,他确定这就是自己的母亲,就像古希腊神话中的安泰一样,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竟然一只手抱着母亲,另一只手向上攀爬,很快爬到了井上。

捞起已经撒手而去的母亲,章懿华浑身像筛糠一样颤抖,从头到脚仿佛被抽了筋一般没有力气。他抱着母亲坐在地上,顿时犹如万箭穿心,肝肠欲裂……

他握着母亲冰冷的手,傻傻地望着天空,眼泪一直不停地往下流。

章懿华可以称得上是孝子,在他心里,可以没有这个世界,但不能没有母亲。

天空一片惨淡,对小伙子的悲痛仿佛视若无睹。他哭了很久,直到眼泪哭干了,他才放下母亲,跪在她身边伤心欲绝地仰首问道:“苍天啊,你如此不公,让我母亲就这样凄惨而去。下辈子,你敢不敢?你来做人我做天!”显然,他是受了关汉卿的影响,叩问的思想和语句都和老夫子惊人的相似。

苍天无语,大地无声,只有章懿华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那凄惨的声音,即使再强悍的肖邦,也无法弹奏他心中的悲伤。仿佛这一刻,他要把一生的眼泪和哭声都倾泄在这个睡眼惺忪的黎明。

章懿华他们家一贫如洗,在外打工的父亲接到噩耗赶回来后,手头也没有几个钱,安葬母亲自然节俭得不能再节俭。当时国家还没有提倡火化,他们又买不起棺材,在几个穷亲戚的张罗下,只好用水泥和木条浇灌了一个灵柩,让贫穷了一生的她归天后勉强有一个栖息的空间。

在挖墓坑的时候,帮忙的亲戚说挖到了罕见的五彩石,说这是一块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章懿华不知道这些图案生动、光滑细腻的小石子的出现预示着什么,但他心里想,能让母亲安息在环境干燥、色彩斑斓的世界里,也算是对母亲的一种安慰吧?

三天后,他的母亲在县城外金龟山上入土为安了。

所有人都走了,章懿华还没有离去,他独自坐在母亲的坟前,一任寂寥的山野悄无声息地倾听他内心的抽泣。上半年,与他情同手足的哥哥不幸突然被捕,犹如晴天霹雳,差一点把他击倒。现在,母亲用最残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使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月亮仿佛变成了一滴清冷的眼泪,自己最亲最爱的母亲已经对这个世界灰心,自己还有什么眷恋的呢?世事多舛,前途一片渺茫,他的精神已被掏空,死亡的阴影悄悄爬进了他年轻的心。

突然,天空划过一道绿得发白的闪光,将大地照耀得亮如白昼。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一团亮晶晶的东西坠落在母亲坟前,使小伙子不由毛骨悚然。他壮起胆子一看,原来是一堆像冰块一样的东西,其中最大的一块竟有四五十厘米长。这些东西质地细密,泛着浅蓝的光泽,在星光下成半透明状。他伸手去摸,那东西比冰块还寒冷刺骨。他忍不住将指尖放到唇边舔了一下,竟有食盐一样淡淡的咸味。当时正值盛夏,虽然刚下过一场暴雨,但天晴后依然酷热难当,即使入夜后,大地还热浪翻滚。县城街边到处可见躺在席子上乘凉的居民。此时,章懿华穿着薄薄的海魂衫坐在母亲的坟前,脸上也还在流汗。他摸着那块像冰一样的东西后,真是怪了,一股寒气顿时传遍他的全身,使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凉爽。他不由纳闷起来:天上划过那道亮光之后,并没有下雨、下雪的征兆,为何突然孤零零掉下一团冰块,而且刚好落在母亲的坟前?他觉得不可思议,一种神秘感顿时弥漫在他的心头,他那双善于观察而灵动的眼睛望着苍穹,不由浮想联翩:这冰块是母亲在另一个世界为他消暑做的安排?还是不可知的星球送给母亲的葬礼?抑或是他叩问苍天之后,浩瀚的宇宙不忍他母亲的离去掉下的眼泪?

章懿华还处于恍惚之中,一件让他更惊奇的事情发生了,母亲坟头上突然冒出一股蓝色的烟雾。烟雾袅袅上升,不急不慢地幻化成一只硕大无比的白鹤,在他头顶盘旋一圈之后,恋恋不舍地向西方飘去。章懿华惊得目瞪口呆,良久才伸出手来想去触摸那消失的烟雾,可手脚不能动弹,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束缚着一样,既不能前行一步,又不能后退半步。

也许章懿华看见母亲驾鹤西去的景象,只是极度悲痛中的一种幻觉,但他却坚信这是真实的,因为他用手掐了自己的大腿,感觉到了自己肉体的疼痛。而天上那一道奇特的闪光,不仅被章懿华看到了,晨光化工研究院几位在院子里纳凉的科技工作者和县城许多市民的眼睛也捕捉到了,并且那像冰块一样的东西还散落在多个地方,只是母亲坟头那一块是最大的。事后,这个奇异的现象引起了中国科学院的重视,有关专家实地取样分析后确认,那已经化作一滩水痕的冰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陨冰,极为少见。有专家断定,陨冰很有可能来自地球以外的太空,猜想它应该是彗星的彗核部分的碎块,甚至还有专家推测,地球上的水主要就是由这些陨冰带来的。

章懿华当时不了解这些,也不关心这些,母亲的离去使他有着从未有过的悲伤和孤独,他只想和母亲再待一会儿。

天上的流星仿佛不忍目睹这人间的惨状,默不作声地划过天穹,留下一道同情的亮光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夜空下,章懿华眼里盈满泪水。从今以后,他再也见不到慈祥的母亲了,母爱这个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的精灵就这样离他而去了。

他实在太累了,累得似乎一夜间就变老了,老得凭空给自己的眼角想象出一大堆鱼尾纹,把世事看得又淡又轻。

他从金龟山上下来,沱江像一条饥饿的鳄鱼张开血盆大口,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脑子里模糊得像一锅粥,神智犹如失去控制的一匹野马,不知不觉被牵引到了江边的悬崖上。就在这个时候,几个纤夫拉着一条船从他脚下匍匐而过。

“男子汉呀,大丈夫呀!是山,不是水呀!嘿哟,嘿哟!过了这个滩,万事不再难呀!嘿哟,嘿哟!”

听到这雄浑有力的川江号子声,他浑身打了一个冷噤,脑子也开始清醒起来,眼前不由出现了妹妹那双凄凉无助的眼睛。“你抛下孤苦伶仃的妹妹,有何脸面去见母亲?哥哥锒铛入狱,生死不明,你撒手而去,能对得起谁?父亲如今落得妻离子散,体弱多病,还要到遥远的他乡卖苦力,他面对的艰难可能比你想象的还多得多。难道你忘了将来建设中华、振兴中华的誓言?忘了挤破脑袋去看朝鲜电影《卖花姑娘》后写的心得体会?花妮的命运比你还惨哩!她父亲早亡,哥哥入狱,母亲得了重病,家里还有个瞎了眼睛的妹妹,为了买药给妈妈治病,她每天上山采花拿到市场上去卖,承受着一个又一个沉重的压力。自己呢,虽然母亲去世了、哥哥被捕了,但爸爸还健在、妹妹也健康,自己又是一个男子汉,难道不如一个女孩子?对!自己应该向花妮学习,到乡下去采花儿来卖。”

可是,那些年掌握话语权的领导提倡“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顺带把花儿都当作资本主义的东西给糟蹋了,乡下已经没有好花可以采,即使采到花儿拿去卖也没有人买。一是大家在公开场合早把花花草草当做资产阶级的闲情逸致来对待;二是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钱来购买。咳,这一点反倒比花妮的处境还糟糕!那么,还是“重操旧业”——捡废纸吧!

从此,章懿华去捡废纸更卖力了。前些时候,东门口电影院和大南门墙上到处张贴着五花八门的大字报和批判文章,他瞧准那些文章都是报纸与杂志的翻版,多半是货真价实的文字垃圾,正好给废品收购站提供对口资源。但他白天不敢去撕,抓住是要按破坏“文化大革命”罪行来惩罚的,只有晚上趁人不备偷偷摸摸去撕。说实话,他与其他一些穷孩子还因此发了一笔小财。可惜好景不长,现在张贴宣传内容已经进入规范化管理,不仅固定了地点,而且还专门制作了宣传栏,用结实的木框镶嵌了玻璃,并有佩戴红色袖套的纠察人员通宵巡逻,这就等于断了他的生财之路。于是,他不得不扩大“经营”范围,既要捡废纸,还要去拾废品收购站可能回收的所有废品。

大凡自尊心强的孩子都爱面子,章懿华又是一个特别爱面子的小伙子。他把这些“经营活动”比作“地下党的工作”,只能昼伏夜出,像《红灯记》中“磨剪子锵菜刀”的师傅那样悄悄咪咪地干活。为了不让自己拾破烂的狼狈相在熟人面前曝光,他有时候还乔装打扮,戴一顶只能在演戏中做道具的破帽子,弯腰驼背地混迹于垃圾场。这种活动是自尊心与虚荣心不动声色地较劲,就像锉刀和砂纸折磨着他年轻的心,企图将其棱角打磨得无踪无影。然而,尽管他手脚勤快,但在这个物质贫乏的年代,有价值的东西谁又舍得扔掉呢?因此,他常常是事倍功半,甚至是无功而返。

母亲走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悄无声息地走了,但母亲是家乡永恒的标记,在他的心里,浓郁的乡愁、深切的乡情、儿时的记忆,都因有母亲而亲切、温暖、珍贵。不管将来他飞得多高、走得多远,他的灵魂都将不可改变地植根在这一片熟稔的土地上。

安葬好母亲之后,年过半百的父亲又要去他乡修公路、卖苦力了。望着父亲离去时已经有些弯曲的身影,小伙子顿时想起了朱自清那篇散文《背影》中的画面,不由鼻子发酸。父亲头天晚上对他说的一番话,又回响在耳边:“你小时候,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来有爸爸妈妈给你撑着。现在你妈妈走了,我还要去外面挖斋,你哥哥又生死不明,以后的日子就全靠你自己了!还有,你妹妹年纪小,也需要你照顾。儿啊,你的担子不轻,要撑起这个家啊!”

目送父亲远去的背影,他挺起身子,在心里暗暗发誓:“爸爸,您放心吧,儿子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自这以后,这个苦难的家似乎越来越凄凉,但章懿华的脊梁却挺得更直了。他脑子里经常会出现那几个船工匍匐前行的身影和号子声。他知道命运只会眷顾坚强的男子汉,绝不会体恤向困难低头的弱者。

妹妹每天依然背着书包往返于学校和家,尽管才几天工夫,刚上初中的妹妹好像已经懂得了很多事,再也不问今天晚饭吃啥之类让哥哥难堪的话。放学回家,她放下书包不是帮着干家务,就是独自去做作业,小小年纪似乎已经懂得了在家庭危难之际,只能默默咀嚼生活的艰辛。最让章懿华难忘的一件事是和妹妹在一起吃梨子。

那天,章懿华按照北京大学的地址一早去给哥哥寄信,路上碰到妈妈生前的一个同事。她刚在街边买了梨子,硬要塞给章懿华两个。他推辞不了,收了一个。这梨子不大,呈浅赭色,还隐约有星星点点橄榄绿,露出了它生涩而羞怯的面容。尤其是这一年忽冷忽热,气候反常得不可思议,这梨子也就不可思议地复制了大自然的怪异——长得七拱八翘、瓜棱鼓钉。但章懿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近距离接触水果或品尝水果的滋味了,这些个外表也就微不足道,相反一阵风吹进屋里,梨子的清香越发浓郁,不断地刺激着他的嗅觉神经,使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梨子有这么大的诱惑力。他用清水冲洗了一下梨子,准备连皮带肉送进嘴里,但还未接近唇边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孔融让梨的故事,想起年幼的妹妹,想起妹妹也很久没有吃水果了,如果把梨子留给妹妹吃,她一定很开心。他的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定格状,然后把梨子放进了碗柜里。尽管肠胃用蠕动来表示了生理上的不满情绪,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提出了无声的抗议,但他没有理会它们。

妹妹放学回来,他把梨子递给她,妹妹高兴得跳了起来。看着妹妹那惊喜的神情,他心里比吃了梨子还甜。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感动得哽咽。妹妹抱着梨子跳了一圈“快乐圆舞曲”后,结果没有吃,又把梨还给了他。

他不解地问妹妹:“你为啥不吃?”

妹妹说:“你吃吧,哥哥!”

他说:“我吃过了,这是留给你的。”

妹妹摇着头说:“我不信!”

他说:“真的。”

妹妹俏皮地望着他说:“蒸的?还煮的呢!”

坚持要他吃,他哪里舍得吃呀!又将梨子塞到妹妹手上:“我真的吃过了,你吃!”

妹妹依然摇着头说:“不,你吃!”

他只好严厉地说:“听哥哥的话,把它吃了!”

妹妹见他语气坚决,便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一人吃一半,好不好?”

随即拉着他的手撒娇说:“我求你了,哥哥!”

他也就妥协说:“好吧!我去拿刀来分成两半。”

妹妹急忙摇头:“梨子不能拿刀来切。”

他疑惑地问:“为啥?”

妹妹一本正经地说:“妈妈曾经说过,梨子不能分,分梨,意味着分离。”

“哦,还有这么个讲究,那咋个办?”

“你大点,先吃,多吃一点;我小点,后吃,少吃一点。”

妹妹说着踮起脚尖抱着他拿梨子的手送到他嘴里,问道:“好吃吗?”

他轻轻咬了一口,还没有吃出味道就夸张地说:“好吃,好吃惨了!”他说的“惨”在当地方言中作“极”的解释,也就是好吃极了的意思。说着,他将梨子递给妹妹:“现在该你吃了!”

妹妹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好的,你大一点,多吃一点!”

他被迫又轻轻咬了一口:“这下可以了吧?”

妹妹还不同意,嘴里咽着口水说:“再大咬一口!”

他只好又象征性地碰了一下梨子:“可以了吧?”

妹妹终于点头了,接过梨子一边吃,一边说:“好吃,真好吃!”

接着又说:“等我长大了,赚到钱了,一定买好多好多梨子给哥哥吃!”

章懿华听到妹妹说这句话,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这话该我说,想不到妹妹却说了出来,为了可爱而明事懂理的妹妹,我再苦再累心里都甜啊!”

是的!人世间还有什么比如此催人泪下的亲情更值得珍惜的呢?

这些日子,捡废旧物品的“生意”越来越萧条,有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又没有其他经济来源,章懿华便偷偷去卖血。

说起卖血,他又不能不想起母亲重病期间没有钱住院的情景:

那是一个和他心情一样惨淡的黄昏。母亲脸色苍白地躺在医院急诊室等着医生检查。他不停地向外张望,终于迎来了一位在中青年结合部徘徊的女医生。女医生用手轻抹着自己高高盘卷着的发型,瞟了一眼病床问:“啥子病?”

他急忙赔着笑脸回答:“昨天来请您看过的。”

女医生手抚着自己的发型,不高兴了:“我每天接待那么多病人,咋个记得!”

医生说得没错,她每天要接诊几十个,甚至近百个就诊者,怎么能记住你一个普普通通的患者呢!

“懿华,我们回去吧!”

他正准备向女医生介绍母亲的病情,母亲突然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叫他。母亲知道自己得的是绝症,在医院治疗要花很多钱,自己所在单位又是一个连工资都开不起的集体企业,医药费根本无法报销。为了治病,已经找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母亲不想因为自己的病弄得家破人亡,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病。”

女医生本来就不高兴,一听更不耐烦了:“没病跑到医院来干啥?”

他耐着性子连忙解释:“我妈去年动手术锯掉了一条腿,今年头上突然长出一个瘤子,前不久动了手术后以为好了,没想到这段时间还经常喊头痛。昨天,我把她背来请您看过,回家后好了一些,今天又昏迷不醒。求求太医,您给我妈妈再看看吧!”

这个地方自古民风淳朴,老百姓对医务人员一直很尊重,既不称医生,也不称大夫,而是把他们敬奉为太医,仿佛他们就是在皇宫里随意出入的御医,具有常人没有的特权。

女医生口气和缓了一点,又打量了他母亲一眼:“既然这样,那就先住下来观察,我给你开住院通知。”

母亲像烧红的烙铁掉到脚背上一样,立即打断医生的话:“我不住院!”

章懿华知道母亲在想什么,依然满脸赔笑:“请问太医,住院要多少钱?”

女医生不假思索地说:“先交30块。”

那个年代,30块钱不是一个小数目,相当于普通人一个多月的工资。章懿华手捂着衣袋,为难地说:“能不能少一点?我只带了10块钱来。”

实际上,他们已经穷得山穷水尽,再也拿不出更多的钱来。

女医生不耐烦了:“你以为这里是小南门的菜市场,可以讨价还价?小伙子,你看清楚了,这里是人民医院!”

章懿华当然清楚这里是人民医院,只是还不清楚人民医院和它的职员为什么就不能对普通老百姓仁慈一点。他望着眼皮子朝上的女医生,有点不好意思地恳求说:“太医,我确实没有带那么多钱来,能不能让我妈先住下,我再去想办法?”

女医生更不耐烦了:“你年纪轻轻的,咋个这样婆婆妈妈呀!”

章懿华满脸窘态,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还不行,我……卖点血,好吗?”

女医生这才动了恻隐之心:“小伙子,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我们医院是无偿献血,你就不要再费口舌了,另外去想办法吧!”

章懿华能到哪里去想办法呀!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望着医生乞求说:“我求求您好吗?”

母亲被他这一跪感动了,眼角顿时滚出几滴老泪,哽咽着说:“我不住院,咱们回去,懿华!”

他身为男儿,却无钱为母亲治病,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此时,他深切体会到了那句流传千古的名言: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妈,您都病成这样了!我能眼看着不管吗?”

如果能找到工作,找到钱,为母亲治好病,此时,除了烧杀抢掠,恐怕叫他干什么都会答应。

面对女医生爱莫能助的面孔,小伙子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今后我如果有能力,一定开一家专门为穷人治病的医院,只救治家庭贫困的病人,不仅不收医药费,而且免费提供食宿,让所有苦难的心都能感受到人世间的温暖。

“我的病我自己晓得,花再多钱都是白搭,我们回家吧!”

“妈,您安心住院!医生说再重的病都能治好。”

他也知道母亲的病很难治愈,但他却总是安慰她。

看见儿子一片孝心,母亲感到由衷的欣慰。对于一个平凡的母亲来说,子女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也是她生活的全部价值。自从她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后,她不仅对死非常坦然,而且每当懿华和懿美为她担心时,她还反过来安慰他们,说人都有一死,没有啥子可怕的,早死还是一种解脱。她甚至还把去痛片积攒下来准备一次吞下,不料被懿华在无意中发现将其“没收”了。自那以后,母亲每一次吃药,懿华都守着她吞下后才离开。她之所以还能活到今天,主要是对孩子们放心不下。原来只担心懿华和懿美还小,没想到在北大读书的懿中最近突然被抓,使她更是放心不下。好在这些日子以来,她看见懿华越来越懂事、成熟,心情才略有好转。但她对大儿子的思念却更加强烈,经常一睁开眼睛就提起懿中,甚至在梦中多次呼唤他的名字。懿华为了减轻母亲思念哥哥的痛苦,他尽量不在母亲面前提起哥哥,甚至把哥哥的照片和使用过的东西,都放在远离母亲的地方。他只有一个心愿:让母亲愉快度过每一天。

“妈,您的病能治好的!”

母子曾是血肉一体,是母亲淌着血把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分裂给你,又用乳汁、用豆浆、用稀粥、用她生命的热能哺育你成为一个健康的生命。望着满脸病容的母亲,懿华嘴上在安慰她,心里却在为她的不治之症而滴血。

……

想到这里,章懿华的心不由隐隐作痛。

医生说医院都是无偿献血。是的!国家明文规定,禁止血液买卖,可私下交易却长期存在。其中有讲究,那就是既要找准买家,又要躲开管理人员的眼睛。母亲去世后,受生活所迫,章懿华有时候悄悄来到医院门口,屈辱得比做贼还不如地加入卖血的队伍中。只有当殷红的鲜血换来一点点粮食,见到妹妹不再被饥饿折磨的时候,他屈辱的心才得到了安慰。好在日子不久,父亲就寄回了血汗钱,才没有让我们这个可怜的小伙子继续透支自己的生命。

有了父亲寄回家的钱,省吃俭用,章懿华就不再整天为生计发愁。他转移了自己“工作”的重心,开始把主要精力放在看书学习和给妹妹做饭上面。

读书,如饥似渴地读书,成了他到农村插队之前的主要内容。通过读书,让他浸染到了中国古典文学的厚重与睿智。沿着铅字铺开的道路,他目睹了朱自清《背影》的真情,感悟到了鲁迅《故乡》的冷热,品尝到了沈从文《边城》的恬淡。目光一路前行,他凝神看到了十九世纪现实主义创作的两座高峰——托尔斯泰和巴尔扎克。在星汉灿烂的文学天际,他进一步认识了深沉的雨果、庄重的契诃夫、潇洒的拜伦、睿智的泰戈尔、机敏的欧·亨利、聪颖的普希金;银装素裹的高加索山脉、金碧辉煌的古罗马、蓝色的多瑙河、旖旎的威尼斯,世界向他展示出一幅幅瑰丽多彩的画卷……让他目不暇接,犹如进入童话世界一般。与此同时,他还拜读了许多名人传记,认识了各路叱咤风云人物,如彼得大帝、拿破仑元帅、巴顿将军,尤其是物理学家哥白尼、伽利略、爱因斯坦,音乐天才巴赫、莫扎特和绘画大师达·芬奇、毕加索等飘离于世事纷争,飞临于精神乐园那狂傲不羁的人格魅力,使他不缺钙的血质与之暗合并有一种同速颤动的愉悦。

对于物质生活十分匮乏甚至高度穷困的这个家庭来说,他们唯一富足的是书籍,即使在“文化大革命”废除百书的那些日子里,他们家世代相传下来的图书都保存完好,因为他们把所有当时认为有毒的书都藏到了地窖里。按照爷爷生前的话来说,世界上很多东西都要发霉,只有阳光和土地不会发霉。知识是人类最灿烂的阳光和肥沃的土壤。我们不仅要尊重知识,将它融化在自己的血液里,更要用它来武装自己的头脑。

沉浸在读书愉悦中的章懿华,沐浴着知识的阳光,充分享受到了精神的富裕,体会到了苏东坡“腹有诗书气自华”和高尔基“学问改变气质”的意蕴,也就更加明白了父亲当初跟他讲“凿壁借光”“映雪读书”和“头悬梁、锥刺骨”的道理。他进一步意识到,不管你物质生活多么贫乏,只要你爱读书,不自暴自弃,你的精神世界就会无比丰富。在这一瞬间,生活的诗情充满了他年轻的胸膛,理想的帆船开始在他生命的旅程中起航,他的眼前不时浮现出伟人们功成名就前艰难跋涉的足迹……

初秋上午淡淡的阳光透过门前那棵黄桷兰洒到室内,将章懿华家不太宽敞的房间照耀得分外明亮。大概是上午九点钟了,随着太阳的升高,一束阳光刚好投射到墙上的镜面,折射的光束落在斜角的书架上,与他的心境形成了和谐的映照,似乎在提醒他又该读书了。

他收拾好房间,从枕头边拿起昨晚琢磨了一夜的《易经》。他之所以对这本书产生兴趣,完全是因为受了几百年前的邻居李见的影响。父亲曾经对他讲,《易经》是一部很不简单的书,宋朝的李见也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他写的《易枢》心得相当有价值。李见认为,《易经》的意义就是“变化”。人活在实践里,每时每刻都在运动中,没有一刹那停下来,它揭示了宇宙万物的变化和规律。章懿华通过反复阅读《易经》,也渐渐喜欢上了这本博大精深的古籍。他发现,《易经》作为一种理论,不仅是东方哲学“天人合一”理论体系的一件精品,也是相等性原理的一个最佳载体。而作为操作性很强的一种实践活动,《易经》客观地向人们展示了相等性原理的深奥和无处不在。他觉得最有趣的是,《易经》将天地万物进行性状归类,其天干地支五行论,甚至精确到可以对事物的未来发展做出较为准确的预测。当然,古人用《易经》来预测未来、决策江山社稷、反观身边现象,上测天,下测地,中测人事,这都是他们在没有掌握科学方法之前所依托的一种手段,并不是真正的科学。虽然有些理解与科学相符,那是因为这个理解正好有科学合理性,但不能因此就断定它是完全科学的。只能当它是一种文化、一门科学,既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只有我们撞开宇宙大门的时候,才能窥视其中之奥秘。

他自认为对《易经》有了一些了解,但要完全领会其中的奥秘,还要假以时日。也许随着阅历的增长、时间的推移再来读它,又会悟出新的道理,他于是将《易经》放回枕头边,拿起另一本书,找来一支笔,坐在窗前捧着看了起来。

这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他一边看,一边在本子里做记录,或在书上批注。眉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表明,这本书也不是第一次读。他读书还有一个习惯,看一会儿,便拿起一朵放在窗台上的黄桷兰夹在书中,然后合上书,闭上眼睛思考一会儿,好像是等待知识在肠胃里慢慢消化。

他一边消化书中的内容,一边拿《相对论》和《易经》进行比较,发现《易经》中的一些观点,竟然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有一些相似之处。《易经》描述世间的万事万物,包含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都描述,因此用了抽象的“象”:用一根横杠“一”表示阳象,两根连续的横杠“——”表示阴象,认为阴阳是万事万物的根本,是世界最早的两个物。就像磁场,看不见摸不到,但却能感受到,是客观存在的。这跟近代物理学采用“磁力线”来描述磁场,爱因斯坦用“黑洞”“暗物质”“反物质”来阐述物理现象是一个道理。他发现自己不仅喜欢上了《易经》这本书,而且对爱因斯坦的理论更是大加赞赏!

“妙,太妙了!”

想到这里,章懿华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得跳了起来。

这就是舒胖娃和易莽娃来约他去“打偏花儿”那一天,不仅终止了他的学习和思考,而且在文庙里和蒲大侠等大打出手,易莽娃的头还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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