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静默。
空气静默,人也静默。
叶辰身躯挺拔,望向天空,那做小小的阁楼。
“嗡嗡嗡。”
耳边,只有忙碌的轮船鸣笛声,驶过东江,晃动江水。
这一刻,叶辰与黑暗融合,唯有烟头忽明忽暗。
他想到了张海川,面容有些发苦。
小时候,川哥在他心中,是大哥,是英雄。
每次,遇到危险困难,他第一个冲在前面,护着他,护着徐晴。
自己上前帮忙,反而被张海川一顿臭骂。
因为他和徐晴,张海川脸上留下一道永远都无法消灭的烟疤,很丑,却也很美。
“冬风吹破英雄梦,生活泯灭枭雄心。”叶辰唏嘘不已,仰头叹了口气。
不知何时,他叶辰,也可能会如此落魄,也可能会软弱,亦或者会成为昨日的张海川?
砰砰砰……
脚步声骤起,叶辰没有回头。
直至夜色中那道身影,亲手给他披上风衣,双手搂住他的腰,整个人贴上来。
叶辰才开口道:“我们该回去睡觉了。”
“你……喜欢我吗?”声音颤抖,带着些许软弱,似乎底气不足,又似乎,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当这道声音落在叶辰耳中,他僵在原地。
是方童童,不是苏摄。
方童童今晚打扮的很美,黑色的礼服,修长的双腿,裹着毛线制的毛线袜。
一对眼睛,很灵动也很美丽,在黑夜中格外的明亮。
她目光灼灼盯着叶辰。
……
久久没有回应,久久没有回头,甚至一动不动。
叶辰思绪如进迷宫,无法思考。
他应该给回音吗?
方童童一介孤儿,偌大的房间只有她一人。
从小,她就是一个没有安全感,没有人陪伴,孤寂的女孩。
而今,叶辰出现了,大显神威,因为别人羞辱她一句,就要对方的舌头。
他没像别的男人那样放狠话,真的做了,当着她的面做了。
而后,一拳杀死全场,令宋家公子,一个脚步都不敢迈。
她在叶辰身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前所未有的舒心,舒适。
甚至于,不断逼迫她的段庄,也要在这个男人面前,狼狈的滚出去。
是真的滚了出去,而不是站着走出去。
这叫她方童童如何不动心,她又如何见过这等姿态的男人?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人难过英雄关,似乎,自古如此。
叶辰揉了揉太阳穴,终于转过头,看着方童童的眼睛,心中竟隐隐作痛。
他不忍心伤害这个女孩,可又怎能对苏摄残忍,对程淼淼残忍?
她们亦不比方童童活的舒适,在感情中,苏摄更加可怜,更令人心疼。
守护他整整三年,从生活到战场无一不替他着想。
他又怎能负了对方。
“回答不上来吗?”方童童面色白了一些,往后退了一步。
望着她的动作,叶辰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揪心的疼。
今晚之后,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孩,或许永远都看不到。
红烧鱼,也吃不到,再也没人深夜拜访,与他谈天说地。
“对不起,我不懂选择。”叶辰脱下风衣,还给了对方。
转身,迈步。
这脚步,很不轻松,仿若千金之重,每抬起一步,便是揪心的痛。
“你真的要走?”无声间,方童童眼角流下泪水,声音问的很轻,就仿佛怕坏了心爱的玩具。
叶辰没回头,没回应。
“没关系的,你就算不喜欢我,也可以直言不讳的告诉我,我们可以做朋友。”
方童童踉跄的往前追,没走两步,便冲到了叶辰身前,拦截住他的去路。
叶辰第一次觉得口干舌燥,盯着她,道:“说不上,说不清,可能只是怕伤你的心。”
他伸出手掌,轻轻擦拭方童童眼角的泪痕。
方童童没有动,只是看着他。
叶辰又道:“我不值得你喜欢,也不值得你费心,像我这种人啊,说不定明天就死了,连累一大群人,我不值得。”
他当然清楚自己的宿命,又何敢给这种平静生活的女孩承诺?
王路,要么被挫骨扬灰,要么把所有人踩在脚下,横尸遍野,血染疆场。
他……给不起。
“我不怕,一点都不怕,你说的我都见识过。”方童童认真又执拗,令人心酸。
叶辰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我一直把你当做我妹妹,你别傻,过好生活,别再执着了,我不值得。”
“只是……妹妹吗?”方童童听到这个答案,整个人呆在原地,喃喃自语道。
叶辰往前走,笑道:“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方童童心不甘的问道。
叶辰停滞原地,认真的想了想,张口笑道:“他日,我若离开江海,亦或死在江海。”
“忘记我,别葬我,尘归尘土归土,不问来时,不问归路。”
“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你不可能死。”方童童迷惘,疑惑,她忽然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这个男人。
“你会懂得。”叶辰话落,再也没有停留,干净利索的离开。
这世界,本就是各人下各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与皎洁。
谁又真的能够懂谁?
你能懂他叶辰半寸,能懂他叶辰整颗心吗?
她终究与叶辰不合适。
此战过后,他叶辰会决然离开江海,毅不会迟疑半分,这是他的使命,他身上所肩负的重任。
谁也不能改变,无人能左右。
“我爱你……”方童童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整个人显得有些萧索,说不出的孤寂。
她默默地点燃一根香烟,脑中闪烁不断,满是叶辰的面孔。
“叶辰,你是我无欲无求之中,生出一抹无法斩断的杂念,我会让你对我动心。”
她很成熟,没有哭的死去活来,只是略显悲痛。
她方童童,从来都不是一个只会幻想的女孩。
想要的一切,想拥有的东西,全都要靠自己夺回来无论什么手段!
人生本就艰难,又怎能轻而易举的认输。
方童童弹掉烟蒂,紧了紧晚礼服,叫了一辆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回到家中,叶辰接了杯水,坐在沙发上发呆。
苏摄徒步走来,汇报道:“先生,这两天浮生堂整天来闹事,叫了一些流氓混混,虽然被清理干净,但……”
她没说下去,影响阁楼事小,将叶辰当成没牙的老虎,事大!
丢的是威,丢的是面子,而不是区区一些旁外之物。
叶辰目光尖锐如锋,茶杯落桌,巨响如雷:“明日,拜访浮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