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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水镜

浩荡的流民并没有重新进入宛城,而是在三千郡兵的“护卫”下分批前往宛城南方的安乐和安众两座大城。负责全部事宜的正是荆襄名士、新任南阳民曹掾史邓羲。

蔡邕的南州府学虽然并未完全成立,但是其影响之大,足以震动南阳全境,甚至是江夏郡和南郡的名士亦慕名而来。当他们抵达宛城时,已经传开了南州府学不得不中止的消息,于是并未离开,而是专一等候蔡邕等大儒回到宛城,随着赵空与蔡瑁将诸位大儒送回宛城,这些各地名士在赵空力主之下,直接进入南阳太守府和南阳都尉府出任各曹掾史。

这些地方名士的入职令南阳郡丞曹寅和南阳都尉长史蔡瑁大大缓了一口气,因为南阳太守孙宇已经失踪了三日有余。而赵空,并不愿意越俎代庖,暂掌南阳政务。

南阳都尉府。

“本府已经给你们派任了诸多掾属,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赵空看着大义凛然的曹寅和蔡瑁,哭笑不得。

曹寅拱手道:“都尉,太守连日失踪,于汉律理应上报帝都,都尉将此事压了下来,却又不愿暂代南阳政务,实属不妥。”

“你错了。”赵空轻轻一笑:“本府是南阳都尉,不是南阳太守,无论何时皆无权代掌政务,你是南阳郡丞,南阳公子不在依律以你代掌政务。”

他看着曹寅,笑意盎然:“请本府代掌政务,本府可以弹劾你违律。”

曹寅一脸苦笑,垂手道:“使君不在府中,但是都尉在,此刻郡内流民众多,正值都尉主掌之时。”

蔡瑁在旁轻轻一笑:“郡丞,如今他们可不是流民了。”

“有何差别么?”曹寅一声轻笑,声音转冷,“长史以为,流民非民?”

蔡瑁反口讥笑道:“衡山城破之前,他们仍是南阳之民,而现在,他们是大汉的叛逆。”

曹寅霍然转头看着蔡瑁,怒声道:“蔡长史,你言语间总该有些分寸!”

蔡瑁不再看他,冲赵空躬身一拜,沉声道:“都尉,南阳之险,在于民贼不分,清贼而民自安。”

曹寅脸色骤变,却见赵空亦是缓缓变了颜色,站起了身:“德珪……本府果然不曾看错你。”

蔡瑁心中一颤:“都尉……”

“不过……”

蔡瑁看着地面,一角青衣映入眼前,猛然间肩头上重重一拍,赵空的话随即传入耳中。

“你的手段,当真差了些。”

蔡瑁目光一凝,心底一股阴森寒冷之感油然而生。

曹寅心中稍微一安,他当初看见庞季和蒯良,便知道背后推动的一定是蔡瑁。蔡家、黄家、庞家乃是世交,以孙宇和赵空的威望不足以控制蔡瑁,更别说蔡瑁的父亲蔡枫乃是当朝九卿之一张温的妻弟,蔡家又岂会为两个少年所用?当初那一句“托付于二位”便是点给庞季和蒯良,不能逼民为贼,不能越俎代庖。

孙宇不在,蔡瑁便想控制赵空夺南阳之权,只不过他小看了曹寅,更小看了赵空。

赵空看着弯腰而拜、轻轻颤抖的蔡瑁,缓缓道:“南阳二府不分彼此,你若是想做些什么,还需掂量掂量。”

蔡瑁额角冷汗滑落,顺着鼻梁缓缓滴下。

赵空比他年纪小,心思却把他看得通透。

“你还是要和你父亲好好学学。”

肩上的手悄然收走,脚步声响起。蔡瑁直觉周身压力一松,额头上冷汗连连,大大呼出了一口气。

曹寅看了一眼赵空,眼中尽是欣慰之色。

“如此,还请郡丞代掌南阳政务,赵空不愿越俎代庖。”

青衫落拓,赵空冲着曹寅拱手颔首:“如今黄巾之危机暂无,仍需小心为上。”

曹寅望着眼前这个一贯嬉笑的青衣男子,第一次正视这位大汉最年轻的都尉,心里除却欣慰,更有钦佩。

天子选了一位好都尉。

他拱手回拜,声音沉稳踏实:“太守不在,军务由都尉,政务,曹寅一肩担下。”

“如此最好。”

赵空嘴角又复嬉笑,冲蔡瑁笑道:“南阳募兵令已经传遍全郡,加之南阳众多豪门出手相助,南阳郡兵数量必然激增,军需一事已是重中之重,一切仰仗郡丞费心。”

曹寅点头,淡淡道:“曹寅,必不辱命。”

蔡瑁在旁,望着如今南阳郡最有实权的两人,心中恍若一丝了悟。

赵空回头看着蔡瑁:“德珪,事情暂了,你在府中辛苦数日,且先回去休息,想来不久之后,你和庞季均有大事要做。”

蔡瑁一凛,直觉得这位掌兵都尉,时而嬉笑,时而严肃,此时又是推心置腹般的安慰,一时间竟是猜不透他心中是何心思:“如此,蔡瑁告退。”微施一礼,便转身退了出去。

曹寅望着蔡瑁出去,眼神又转到赵空身上,摇头笑道:“南阳能有太守和都尉,是南阳的幸事。堂堂蔡家未来的家主,此刻竟被拿捏至此,都尉好手段、好手段。”

赵空没有理他,只是缓缓叹了一口气。

大哥啊,你可得快些回来。

蔡瑁一路出了都尉府,站在门前,回身一望,却见头上“南阳都尉府”五个字高悬。

“公子。”

冷不防声音传来,他骤然转身,却见不远处家中老奴正冲自己行礼,匆忙迎上来:“蔡老,可是家中有事?”

当初离家之时,父亲蔡讽那一句“若是有事,蔡老自会寻你”,令他至今心有余悸。

“秉公子,家主交代,若是见了你,便请你速回家中。”

蔡瑁心头一震,一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家里出事了?”

蔡老望着他惊讶神色,苍老的脸上却泛起笑意:“公子严重了,家主想出门一趟,请公子随行。”

“出门?”蔡瑁惊讶,“如今黄巾军乍起,城外不安全……”

他话到一半,突然愣住了——若是他都想得到,他的父亲,荆州举足轻重的人物,又岂会猜不到?

“我随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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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分南北,世家也分南北。

长江之南,天下其半,荆州位在其中,故而为四战之地,兵家必争。襄阳便是荆州水域最为关键之地,而蔡家,便是襄阳第一豪门。

蔡讽,当今蔡家之主,当朝光禄勋张温的小舅子,荆州名士黄承彦的岳父,南阳都尉府长史蔡瑁的父亲,更为重要的是,他是水镜山庄唯一的常客。

襄阳城郊,岘山之外,寒雨霏霏。

蔡瑁手执竹伞,恭恭敬敬地站在杂草丛中,身侧停着一辆马车。纵然有人经过,不认识这位蔡府大公子,也当认得这四匹骏马的马车非寻常人家所有。

能让蔡瑁如此恭敬地站在草地里,唯有蔡讽。

三岘之内,重峦叠嶂,烟雨迷蒙深处,不知名地所在,正有一座楼阁,二楼临窗,两位弈者。

窗外雨为帘,檐下吐轻烟,弈者不语,直到盘中一子错落,方才决了胜负。

年老者弃子入篓,连连摇头:“与你下棋最累,不下了、不下了,说什么也不下了。”

对面那人不过三十上下年纪,手里捏着一枚黑子,肆意把玩,笑道:“公嘲兄,你每次来都是如此说,次次却都是你要下,只怕下次你仍是要下。”

“你是年轻气盛,也不知道让让老夫这把老骨头。”

老者正是蔡讽,对面那位便是失踪已久而令赵岐遍寻不见的水镜先生司马徽。

司马徽笑道:“弈棋之道重在心清,执着于胜负便看重了棋子,求胜之心过矣。”

蔡讽摇摇头,指着棋盘道:“壮士断腕,当弃则弃,如何是看重棋子?”

司马徽亦是摇摇头:“壮士断腕当知腕之重,不愿舍而舍之,岂非看重?拘于象而欲得其真,岂非落在下乘?”

身侧小火炉上正煮着茶,此时正好水开,司马徽丢了手中棋子,伸手拿起茶壶,在彼此茶盏中添了茶,一时间热气蒸腾,旁边香炉中烟雾缭绕,宛如仙境。

蔡讽苦笑,感慨道:“你这个人,就是爱说教,不与你说、不与你说。”转头望向窗外,只见远山叠嶂,烟雨蒙蒙,正是山中美景,不禁叹道:“你倒是会享受,这等日子,老夫求之不得啊!”

“我看你是放不下。”司马徽手托茶盏,笑意盎然,“不是说德珪已然出仕了么?你也当放下了,我在此处为你开一处田舍,岂不美哉?”

“瑁儿虽是欠缺些火候,掌家也非不可,只不过家姊那里尚需担待。”老者直了直腰背,长长叹出一口气,“老夫还要撑一撑,南阳新来的两个声威虽不大,可老夫我却看得出都非池中之物,瑁儿稳不稳得住尚待另说,需为他留一留后路。”话音落了,瞧见司马徽低眉顺目模样,也不知怎么,又补了一句:

“说老夫放不下,这些年你又可曾放下?”

茶盏已到嘴边,那手,却生生顿住了。

一时寂静,蔡讽自知失言,只得自顾自地饮茶,一盏茶将尽,方才觉得眼前之人动了一动,幽幽说道:“你我不是曾约,不再提及此事么?”

蔡讽连连摆手道:“老夫失言、失言。”

“罢了……”司马徽长舒一口气,放了茶盏,道:“你适才说南阳的两个,可是指南阳太守孙宇和南阳都尉赵空?”

乐见司马徽转移话题,蔡讽点头道:“自然。”

“他两个在荆州倒甚是低调。”司马徽收拾棋子,随手丢了一颗白棋子在棋盘上,“白得看不出一丝破绽。”

蔡讽看着这一颗白子,在素净棋盘上倒不觉得碍眼,反而甚是柔和。抬头看着司马徽道:“可有不妥?”

“太平道如此声势,这两位却如此了无消息,便只有一种可能。”司马徽看了看窗外细雨,又看了看棋盘上一粒孤零零的棋子,轻轻吐出四个字:

“成竹在胸。”

“若是相反,如何?”蔡讽反问。

司马徽摇摇头:“天子亲自任命的封疆大吏,若是没有这份胆识魄力,张角又何须等到现在?早已反了。”

蔡讽这才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司马徽一双慧眼识人,又岂会看不破这等时局?

司马徽看了一眼白子,道:“天下皆白,故而白子不显,然——”随手又扔了一粒黑子,正落在蔡讽身前不远,位置不偏不倚,与白子正为呼应。

“一正,一奇,相辅亦相成,双管齐下,可谓妙招。”

“北面?冀州?”蔡讽惊讶,心思转动,却又自嘲地笑笑:“你啊,果真屈刀作镜了。”

“刀乃百兵之胆,势大力沉,霸气所在。”司马徽摇摇头,“徽不愿为刀,亦不愿为剑,唯愿相伴青山,就此终老。”

“你又何必如此?”蔡讽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忍,叹道:“十年前岘山之顶一战,你击败张角,封剑碧落潭,本该是一展心中所学之时,何必选择退隐。”

司马徽缓缓起身,推开房门,负手而立,只见一阵山风挟雨,轻轻打在他身上,浸湿衣衫。

蔡讽忍不住追问道:“张角当年也是行医天下,救死扶伤,如今终究忍不住,若如你一般,又岂有公平可言?你终究不能如他一般脱出此中桎梏么?”

“十年间你问了我无数次,既知晓答案,又何必再问。”

蔡讽摇摇头:“罢了罢了,算老夫多嘴,再也不问你了。”

他又顿了一顿,冲司马徽道:“南州府学的事,你听说了罢?”

司马徽的身影一动不动,只是点了点头,却又道:“不必引我出山,张温让你照顾孙宇,你照顾地也太多了。”

蔡讽不由笑出了声,心道:“早知你这个脾气。”脸上浮现苦笑之色,托着额头道:“果然是瞒不过你。”

“你跑了这一趟,便是同我说南阳的事情么?”司马徽微微侧身,侧脸映入蔡讽眼中,淡淡道:“司马徽世外闲人,这世间一切,与我无关。”

“你啊……固执!”蔡讽摇摇头,道:“许劭、许虔、蔡邕,这几个人,分量不够么?当初你离开颍川藏书阁,他们几番挽留都挽留不住,如今他们在南州府学,你亦不来,当真是固执!”

“人各有志,何可思量。”

司马徽摇头道:“当年离开颍川,本非因他们而起,今日亦不会因他们而休。”

他看着蔡讽,淡淡一笑:“当年硕为离开太学,又岂是因为郑玄、卢植他们几人?”

“凌硕为?”蔡讽听了这个名字,不禁又是一声苦笑:“你们俩可有差别?你当年离开颍川,谁的面子都没给。他离开太学,郑玄、何休、卢植哪个人的面子给了?都这般倔强!”顿了一顿,又道:“幸好你们都未有弟子,不然又是两个固执的人!”

司马徽闻言,眉宇间闪过一道郁色,虽然一闪而过,却已经落在蔡讽眼中,那神情,是说不清的苦涩。

同是一代名士,郑玄、何休名满天下,蔡邕、许劭当世所重,而司马徽孤立于世、凌硕为离开太学,何其不同?

蔡讽只觉心中亦是苦涩,起身便离了案几,眼见得走到楼梯处,望着脚下木板已是渐渐腐朽,却是留了一句话:“若是没有这家族所累,蔡讽想必亦和你、和凌硕为并无二致罢!”

竟是头也不回,沿着楼梯缓缓下去了。

身后,传来司马徽的声音:“凌硕为在北境,若是回了荆襄,我当推荐他去南州府学。”

眼见得蔡讽下来,边上跑来一个童子,冲他道:“蔡先生今日怎么这么早,不用了午食去么?”

蔡讽摆摆手,也不理这小童,径直往门外去了。统一急忙取过竹伞,开门撑开,掩着蔡讽出去。

蔡讽出了门,已在雨中,回头望了望了二楼上的人,只见衣袂翻飞,形单影只,忍不住又道:“儿故去多年了,你为何还不放下?”

遥见那人身型一震,缓缓转身进入了,山雨中只听得两个字隐约传来:

“不送。”

蔡讽轻叹一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去了。

身后一道寥落目光,远远注视,苍老背性缓缓没入缭乱烟雨朦胧中。

“玟姑娘,徽……错了么?”

无人回应,唯有棋盘上安静躺着的两粒黑白子,沉静如渊。

看见蔡讽缓缓步出楼阁,蔡瑁急忙撑伞迎了上去,水镜山庄的规矩,便是车驾不得入山庄方圆五十丈,也是蔡讽乃司马徽知交,南州之士以蔡家为首,方才能进入水镜山庄地界。

“父亲。”蔡瑁将伞遮盖在父亲头顶,扶着道:“司马先生……”

蔡讽不等他点头,便摆了摆手:“不提他了,他这个人,劝不得。”

蔡瑁一愣,低声问道:“那姑父……光禄勋张公的信件也不曾有用么?”

蔡讽瞥了他一眼,一声冷哼,没好气道:“当年何休和郑玄都劝不动凌硕为,今日张温就能劝动司马徽了?”

“凌硕为?”蔡瑁又是一愣,“怎么从未听父亲提起过。”看了马车还在数十丈之外,父亲腿脚已有些不利索,蔡瑁正准备命令马车过来,便听见身边蔡讽道:“多走几步罢,与你说说当年太学的密辛。”

蔡瑁点点头,便扶持着蔡讽一步一步往那边走过去。

“有年头的事情了。”

蔡讽停了步,抬头望了望天边阴暗的云雨,微微叹了一口气,却又笑出声来了:“当年的凌硕为,孤身入太学,风头一时无二,比如今的华歆华子鱼还要厉害几分。”

蔡瑁心中一动,华歆是江左名士,更是太学博士之下第一人,此誉之高远胜同辈人,这个闻所未闻的“凌硕为”竟然比他还要厉害几分,为何如此碌碌无名?

“当年的凌硕为,不过比你年纪大些,却是太学三万太学生中最有可能成为博士的人,不过他这个人,固执、死板、不开窍的。”

蔡讽问道:“太学的试经制度,你应该是晓得的。”

蔡瑁点点头。所谓“试经”便是考试,以儒家经典为题,用以考察太学生经学水平高低,成绩极佳之人,往往有机会成为名士的弟子,当今太学经学第一人“经神”郑玄便是以此制度收河北崔家年青一代的翘楚崔琰为弟子。名士弟子,承接的除了老师的学问,更有老师的名望,许多太学生因此声名乍起,得以步入仕途,成为大汉栋梁之才。

见蔡瑁点头,蔡讽方才又道:“这制度由来已久,往往是寒门士子进身之法,也因此太学试经理应最是严格。太学常年积聚太学生数万人,便是为了求一个‘仕途’。”

“当年偏有个人,觉得试经制度极不公平。有一个太学生,明明才学极差,却评了个上等;而真正有才学的人,孜孜不倦许久,才落了个中等。他本是性格固执的人,见了此等事情,自然不能坐视,一怒之下便离开了太学。”

“就是凌硕为?”蔡瑁甚是诧异,他虽不在太学,对太学的习气倒是了解,有能力入太学的,除了真正有真才实学的人物之外,许多高门大族的子弟天生便有进入太学的资格,这本就不甚公平,豪门子弟家学深厚是其一,家族之内的名士与太学博士私交甚笃更是平常事,自然比普通太学生更容易获得上等评价。他实在想不通,为何会有这样的人,明知道太学的习气,还要做这等以卵击石之事?

“正是他了。”蔡讽点点头,“当年本是他主考,为父亦在场。他将那太学生的学问一一挑出问题,将对方谬误之处一一点出,其余在场之人竟无一句反驳,便由他定了下等。”

蔡瑁点点头:“如此却是没错。”联系适才蔡讽讲的,猛然道:“难道是被人改了成绩?”

蔡讽点头道:“太学之中便有这种人,另外请了几位博士,将这位下等请了回去,又作了一次试经,评定为上等。”

一想凌硕为才华之高、气节之重、性格之固执,便是经历宦场的蔡瑁,亦是冷冰冰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无耻。”

“硕为走的时候,郑玄、何休、华歆、卢植几个人一同劝他,却是劝不住,任由他这么从太学去了。当时可谓震动太学,可是如今太学之内还有谁知道这段密辛?还有谁记得‘凌硕为’三个字?”

曾经的博士之下第一人,竟然不能在太学留下自己的名字,何其可叹?何其可悲?

蔡讽侧脸望去,却见儿子咬牙切齿的模样,眼神里难得流露出一丝关切,道:“都说‘天下名士’,放眼天下,又有几个人担得起这四个字?”

蔡讽的眼界终是高的。

“前太傅陈蕃、刘宽,当今太尉杨赐,颍川陈寔陈仲躬,再加上一个马融马季长,这五个人够资格。”

蔡瑁只觉蔡讽话音转冷,他久听父亲教诲,知道此刻蔡讽动了心思,正是难得的感慨,便听见他说道:“而今五去其三,杨赐年迈,陈寔时日无多,他们是一个时代,一个时代结束,便有下一个时代到来。”

“人间代有人才出,各占魁首几十年。”

蔡讽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佝偻的身躯竟然挺直了几分,蔡瑁眼中担忧之色尽显,扶着父亲的手也多了几分力道。

这位正当壮年的蔡家家主,仰望苍穹,看不尽冷雨洒落,叹声扼腕:

“张角若不反,天下名士这四个字,他是有资格的。”

“何谓天下名士?才学、名望、德行、品格、身家,无一不是大汉第一流,方有如此评价。”

“勒石刻经于太学的蔡邕蔡伯喈、一代经神郑玄郑康成、“学海”何休、《孟子》之学宗师的赵歧,足够资格。其他更有何人?”

蔡瑁心头一沉,直觉得“天下名士”这四个字着实沉重,低声反问道:“当今太学祭酒马日磾、青州儒宗管幼安、平舆二龙的许劭、许虔、颍川荀家的荀爽荀慈明——他们,也当不起这四个字么?”

“再过二十年,管幼安或有可能,其他几个……”蔡讽一声冷笑,“论名声,他们在司马徽之上。然而真论起来,便是凌硕为,他们亦是比不过。颍川汝南虽然多名士,我荆襄的人物便比他们差么?入不得我眼。”

“而凌硕为,是要做‘天下名士’的人。”

若是赵空和孙原在此,说不得要苦笑几声,前些日子颍川藏书阁月旦评之会,荀爽、许劭、许靖、卢植等数十位大儒、名士齐聚,竟然无一个人能入得蔡讽的眼中。

“瑁儿,真让为父佩服的,当世只有凌硕为一个,或许他当不得‘天下名士’四个字,却有让为父羡慕之处。”

荆襄第一家族蔡家的家主、当朝九卿之一光禄勋的妻弟,跺跺脚整个荆州震三震的蔡讽,竟如此羡慕一个连太学都不曾留下名字的人?

蔡瑁等了许久,方才从父亲的口中听见他想知道的答案:

“他这个人啊,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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