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镇没有族长,至少目前没有,自少年白沐的父亲失踪,一应事务便由十数名宗族长者组建的临时长老族会负责。
他们商议事务的地方位于祖祠后方一处小院落,因正堂上竖了一块上书“白石堂”的大字牌匾,因此这个临时长老族会又被族人们称作“白石堂”。
九公主唐嬁带着复姓公孙的老人一同来到白石堂。
白石镇的驿馆早已把九公主将至的消息传到白石堂,?因而作为白石堂话事人的白宗琦准备颇充分,不待唐嬁和老人报全名号,便谄媚的将二人引进正堂,按最高规格的贵客标准招待。
茶水茶点上毕,唐嬁坐在最上首,公孙老人坐在她下手侧位,白宗琦则坐下手另一侧。
“九公主大驾光临,白石镇蓬荜生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九公主莫怪。”
“白长老精明强干,过谦了。”唐嬁摆手,大方回应,面上再无方才大街上任性嗔怒之色,笑言道:“请问白长老,白石镇族长何在?”
“说来惭愧。”白宗琦叹声道,“不怕九公主笑话,自十年前族长白京不知所踪,白石镇便没有族长管事。老朽兄弟几个没有办法,只好拖着残躯,厚颜在此管理一应族中事务,只盼族长早日归来。”
“不在了?”
“在,也不在。”白宗琦道,“祖祠中有一盏白圣留下的青灯,名唤‘星灯’。此灯十年来长明不熄,意为白京族长尚在人世,只是……不知人在何方。”
“那么,如今便是由你主事?”
“九公主笑话老朽了,老朽已经年迈,如何主得成事?”白宗琦身体微倾,躬身道:“如今是一应白、石两家老兄弟共同参议,保住白石镇不出乱子便罢了。”
“呵……”唐嬁笑了笑,道:“来时父皇还说,白京族长此人乃人中龙凤,要我来的时候,谦虚谨慎,多向其学习……”
白长老诚惶诚恐,倾身往前跪在地上:“九公主恕罪,此事……”
“好了,白长老起来吧。”唐嬁冷声道,示意公孙老人托起白长老。待其起身,又道:“此事点到为止。并非我有意与白长老针对,只是我那父皇眼里容不得沙子,又对白京族长另眼相待,请白长老好自为之。”
“是。”
“公孙叔叔。”唐嬁侧身靠近公孙老人,“如今白京族长不在,我们……”
“九公主,如今白石镇没有族长,您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我们这些老头子去做,也是一样。”白宗琦衷心道。
“不行。”唐嬁当即拒绝,“此事非要找到族长不可。”
“可白京族长不知所踪……”
公孙老人在一旁缄默不语,这时忽然插话:“白长老,请问白京可有子嗣?”
白长老一听,脸上露出惊慌之色,道:“这……”
“有还是没有?”公孙老人追问。
“有一子。”
“九公主,若找不到白京,此子也可代之。”
“嗯?”唐嬁露出疑色,“什么意思?”
“九公主,此为圣人之地秘辛。”公孙老人扭脸看向白长老,“白长老,请问此子年纪几何?”
“应该有……15岁了。”
公孙老人笑而不语。
“公孙叔叔,到底是什么秘辛?”唐嬁脸上好奇之色渐浓。
“此事,不如由白长老说更好。”
“回九公主,确有此秘辛,只是少见,便……”白宗琦满脸苦涩,见九公主脸上现出不耐,忙道:“十年前白京族长意外失踪,按照常理当应在半年后推选新的族长取而代之。却没想到,白京独子白沐居然独身前往祖祠,以精血为引,注入星灯,发出宏愿——誓与白京共存亡。由此,他将自己的性命与其父性命相连。”
唐嬁目光一闪:“这是如何做到的?”
“事情要从白圣说起,数千年前,白圣留下一条奇怪的族规,‘白石镇族长发生意外而未死亡者,其子拥有优先继承权,但须以精血为引,注入星灯,性命相交,后以获圣人认可为继承准则’。”
“那么,这个白沐是否已获得圣人认可?”
“白沐此子,顽劣成性,以十五岁之龄,仍是白石书院一白丁,恐怕难以获得圣人认可。”
“白石书院,白丁……”唐嬁喃喃重复一句,试探着问道:“这个白沐,是不是那首《悯农》诗作的作者?”
“九公主也知道《悯农》?”白宗琦略有些惊讶,似乎意外《悯农》闪电一样的传播速度,“《悯农》一诗,确为白沐所作。只不过,此诗出言不逊,引发了墨家梦溪宗张长青长老的不满。”
“哦?”唐嬁双眉微挑,“这又是何故?”
“白沐作诗,意为讽刺灵境修炼者不食五谷杂粮,不嗅人间烟火,因此犯了张长老忌讳。”
“这个白沐,倒是有趣。”唐嬁望向白石山方向,若有所思。
白石堂。
白宗琦送走九公主唐嬁和公孙老人,坐在上首怔怔出神,随后有七八个老人从偏厅出来,坐在他下手的椅子上,他们脸上都挂着一副心神不宁的表情。
这些人都是白宗琦最信任的心腹,在白石堂维他马首是瞻。未来如果推选族长,这些人会成为最关键的棋子,他很看重他们。
起初九公主唐嬁的到来不算什么问题,至少白宗琦并没有太过于重视。
大钦皇家公主来白石镇拜访,无非是去祭拜先祖白圣,或去白石书院拜访桃李满天下的游夫子,大都走个过场,笼络笼络民心,然后回到大钦国都,继续锦衣玉食。
万没想到这个九公主竟是比之男儿还要硬朗,白宗琦想起一则传闻:大钦皇帝最是疼爱这个女儿,也最是重视这个女儿,曾经派了法家出身的御境高人公孙殿冲贴身保护。
怪不得,原来那个人竟是法家扛鼎之人——公孙殿冲。
白宗琦想通此处,不禁咧咧嘴,公孙殿冲知道白石镇的传承秘辛,恐怕是在法家的书卷中偶然涉猎,并不知其详细描述。
往深处想,公孙殿冲那时候恐怕也只是试探而已,故意装作知晓,与那九公主配合演了一场戏,让自己露怯透了所有的底。
早知道……白宗琦不禁长叹一口气,恨不得使劲扇自己两巴掌,早知道就不该说白京有孩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