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就到了二0一0年冬季。那个冬季,全国许多地方都下起了雪,方老太太经受不起那样的温度骤降,便病倒在床。陆臻接到从图卢兹拍来的一卦电报,他的大学老师生了重病在临终前想要见他,于是他放下手头的业务乘飞机赶了过去。
方睿的不善经营使鼎天集团的资金出现周转困难,在抢占新市场上遭遇失利,鼎天集团的股市行情又出现唱衰的迹象,在内忧外患的夹击之下,方纪森便打算让方宇和南小雅在短期内结婚以求达到解决燃眉之急的目的,令他暴跳不已的,方宇不但不肯结婚反而借故拍新剧飞去了横店。
无奈之下他想起了自己的长子,但他好几次都没能联系上陆臻,偏偏这期间医院对方老太太连续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
尽管方纪森不情愿,但方老太太从昏睡中醒来不是嚷着要见陆臻就是要求见程雅言,基于孝道,他最终打电话让程雅言来到了老人的病房。
看着原本胖胖的方老太太此时躺在一堆厚厚的白被单下面,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哭管子,那慈祥的脸已瘦如核桃般大小,程雅言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病房里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老奶奶。”她冲到床前握住她的一只枯瘦的手,低声喊道。
方老太太睁开那一双浑浊的眼睛,她用微弱的声音说:“雅言,雅言来了么?”
“老奶奶,我是雅言,我在这里。”
“亚西呢,亚西在哪里?雅言,你帮我叫亚西回来好不好?”
方老太太恳求道,她的手突然来了劲,她紧紧抓住程雅言的手。
程雅言的心在往下沉,她和陆臻的关系一直陷入一种不死不活的怪圈里,她本来指望能从方老太太这里得到一些安慰,现在反而变成她不得不去慰藉那个可敬的老人了。
于是她便像平时那样撒起了谎,她抱着方老太太,柔声说:“老奶奶,陆臻哥很快就回来了。”
“哦,我很想快点见到他……亚西,再给奶奶唱一次《萤火虫》吧……”方老太太的意志逐渐变得混沌。
“老奶奶……”
病房里响起方老太太含糊不清的吟唱声:“怕黑的孩子安心睡吧……哦,亚西,你又唱错了,重新来一次,乖孙子……”
不久方老太太又陷入昏睡中。
方纪森把程雅言叫到病房外面,他绷着一张脸,说:“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你现在就给亚西打电话,让他尽快过来,他不能做一个不孝子。”
程雅言无惧地看着他,说:“我倒是想帮老奶奶,我也在找他,我找了他很久了,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
方纪森默然。
程雅言在QQ上给陆臻留言,又在空间里写了一篇关于方老太太病情的日志,她把日志的权限设定为只能让陆臻和她自己看见。
在一个阴沉的天气里,陆臻抱着陆美兮挟着一股冷风走进了方老太太的病房,他把陆美兮交给方纪森,便站在病床前俯下身。
方纪森呆呆地看着他,程雅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方宇和南小雅也傻傻地盯着他,方太太没有表情地看着他,方睿却欣喜若狂地看着他。
当陆臻靠近病床时,方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她越过方太太向他伸出一只手。
陆臻低声对方太太说:“阿姨,请你让一下,让我靠奶奶近一点。”
方太太努了努嘴,从病床前走开。
“亚西,你是真的回来我身边了吧?”方老太太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陆臻说话的声音轻柔极了,就好像他面对的是一个胆小的孩子。
“是的,奶奶,我回来了。”
老人咧了咧嘴,咕哝道:“回来就好,亚西……”接着老人的声音高了起来,和平时一样响亮而有力。
“亚西,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话了,我希望你能满足我几个愿望。”
她说话的语速很快,而且还夹杂着喘息声,她的目光却很亮,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陆臻几乎不加思考就说:“奶奶,只要是你要我做的,任何事都行。”
方老太太的目光在病房里所有人的脸上扫视,她的眼里流露出一种浓浓的依依不舍,最终她将视线锁回陆臻脸上。
“亚西,答应我,我走以后,你别恨你爸爸,虽然他很糊涂,但他需要帮手帮他打理好鼎天。”
方太太屏住了呼吸,方纪森紧张得呼吸不顺畅,方睿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我会的,奶奶。”
方太太的眼里几乎冒出火来,方睿和方纪森父子却释然。
“小宇和你一样善良,你要替我照顾好他。”
“奶奶,小宇一直是我的好兄弟。”
“把一个烂摊子交给你,我真是过意不去。还有就是雅言……”
听到方老太太提到自己,程雅言的耳朵竖了起来。
“亚西,无论你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希望你不要再耿耿于怀,看在小美兮的面上,你就让她回家吧,我可不想看见小美兮重复你当年的孤单。”
“好。”
“亚西,我要你当着我的面发誓。”方老太太剧烈地咳嗽起来。
陆臻赶紧替她抚胸口,他一边说:“我发誓。”
“最后一件事,替我照顾好我的小狗,你一定要亲自去做这件事,越快越好,我知道有人恨不得把它做成狗肉汤。”
陆臻哈哈大笑起来,他那一表现使病房里所有人都大惊失色,他竟然在悲伤的日子在一个垂危的病人面前笑出声来。
陆臻边笑边说:“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让你的小狗活到它自己的那一天。”
方老太太微笑着吐出最后一口气,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