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扼风郡有个强大的商会组织，留存世间数百年不假，而且生意红火，客流不断。没人会质疑这个组织存在的价值，因为这个组织的手甚至伸到了修仙者处。但凡是修仙者们想要什么修仙至宝，都可以和组织的高层交谈。组织为其寻得密宝，或是放出消息，提供交换宝物的途径。
琉影坊，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存在。琉影坊的主人，从未露面，他出现在公共场合时，总是戴着一面白色的面具。许多妇人小姐都认为琉影坊的坊主是个修仙界的帅小伙儿——听声音是如此。
坊主是个绅士，他的身音十分具有魅惑性，从没有人能在坊主的热情款待下，还能够清醒讨价还价的，这是许多买过东西的顾客们一致认同的。
“我还以为琉影坊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仙女妹妹，看来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啊。”一个蓝色的身影对身边绿色的身影道，却因此遭受了一记眼刀。
“有渝河山庄的名气吗？”女衣姑娘特地这么说道，说的时候还瞥了瞥身边一身高级刺客行装的高大男人们。
在高大男人们的注视之下，蓝袍男子抱拳讪讪发笑。
“嘿嘿嘿……琉影坊是不会干出杀人这等事情来的！”就如蓝衣男子说的，这就是琉影坊与渝河山庄的区别。另外，渝河山庄的交易，是要收两成作为报酬的，而琉影坊在两方交换宝物之间的准则是——作为修士、人们交换物品的交流会，不额外收取任何费用。
高大的红袍男人们均扭了扭手腕，表示自己对蓝袍男子的不满。
天色已经不早，晚膳已经备好。
“我说的稀有度！稀有度！没有一个地方像琉影坊一样有求必应的。”男子还在絮絮叨叨解释着，“霖琊你不高兴吗？老祖松了口，说你只要找到了恶魂血珠、混沌的血液、魔龙智齿这三个里其中任意一个，她都愿意买下，作为极阴之地的镇地物哦。”
被唤作“霖琊”的女子轻蔑地回头看了一眼道：“你莫不是在说笑？这三样东西哪里是能用金钱衡量购买的？我不了解人界的事情，这不代表我没见识好吗？”
恶魂血珠的形成需千年之久，混沌是上古神兽，魔龙的智齿得到魔界再拔或者买了吧。
那姑娘声音清脆，之后她直接不理那男子：“懒得和你说，我吃饭了。”
这等讹人一样的买卖，她又不是傻子。
二
扼风郡最重要的人物，除了东南阁、西郡、北部的四大家之外，就数琉影坊的坊主了。而此时，琉影坊的坊主，恰好就在扼风郡境内。但是和众人想象的不一样，坊主是修行两百多年，但到如今，坊主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而且看上去，他与一般的老人也并无区别。
他已经不再年轻，甚至可以随时准备后事。
他一辈子游走江湖，与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淘金寻矿，曾经成为海贼，一度成为海上的霸主，不过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琉影坊，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他走的不远，却已经尽力搜寻宝物。
如果这样一个人今日里陨落了，恐怕扼风郡的高层都将震动。
就在扼风郡的某个府邸里，坊主就在那里。而暗中，一个黑色的身影走出来，那身影娇小的很，却依然很凶险。它身上的颜色恰巧与道德尺的金光相反，满是罪孽深重的血红色。这样凶险的灵物，一般都诞生在战场。
它今日，也是刚刚从渝河山庄的人手中逃出，明日里，那些刺客就会开始搜寻它的踪迹，而今夜，就是它狩猎最好的时候。
它在坊主的住处等了许久，就是为了杀死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桀桀。”黑暗里，笑声刺耳：“明日里他们发现老家伙尸体的时候，也该震惊了吧？这可是扼风郡的大人物……看到你们这些坏人惊讶的表情……”顿时又是仰头大笑。
老人夜间有散步消食的习惯，丫鬟一众为他提着灯笼，照亮庭院里黑暗、阴滑的地面。走过几个青苔石阶来到庭院内一处、圆桌石凳，老人打算歇脚片刻，一小厮点上香烛却忽然意识到一丝不妙。
只是这小厮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脖子上一凉。随后老人身边的丫鬟小厮们，均倒在了血泊之中！
身后的动静太快，老人虽也修仙，明白有什么不妙，但还是慢了一刻。情急之下，他只好催动一天仙级屏障，这屏障恰好可以维系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一炷香内无人救他，那么他只好与眼前这妖女大战一场！
那“妖女”也是满脸的震惊：“老头子，你可真是狡猾，看来这琉影坊坊主也不是白当的呀。”听这语气，似乎还洋洋得意的。
老人喘了几口粗气，只觉得幸好身边还带了一个护身法宝，只是可惜了，这法宝居然这么快就被用掉了，这可是他此次动身沙漠，寻得的最适合防身的宝贝，虽然那宝藏内机关重重，他连主殿都没来得及进去，就直接被一道狂沙席卷出去。
冥冥之中他只听到：“出去吧，人类，你不是我们等的有缘之人。”当然了这都不重要了。
他这次的收获恐怕只是宝藏的冰山一角。但即使如此，卷轴也不能小看。这卷轴法宝一旦使用，就会化作一莲花将使用者包裹在内，天仙实力以下无法攻破。
瞧着空中绽放的粉色结界屏障和身边的黑色身影，他叹了口气，却也不至于惊讶。毕竟想杀他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你是谁？是哪路仇家派你来的？”老人问道，只是这黑色的身影除了声音听起来像是女孩子之外，其余均是一团墨团，叫人摸不清头脑。听到老人这么说，墨团并不打算理睬他。
“你似乎是及其了许多人的怨念，难道是沙漠里来的？”老人还是像问出些什么。
漆黑的身影只是觉得好笑，但她也猜到了他会惊讶地问她的来历……她不经意一笑：毕竟这一路上，她刺杀的人，几乎都会这么问。只是这一次，她要杀的老头，似乎并不心虚。
“我这一辈子小心处事，没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对我的仇也好，怨也好。都基本上没办法归结到我的身上。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只想告诉你，我没做错过什么事。”
她受不了，只是挥挥手打断老人的自说自话：“你就别忽悠我了，我是来杀你的，自然先前就下定了决心。我杀了你，扼风郡众人必然心痛，这就是我想要，你明白吗？”
她说完玩味一笑，指了指老人的莲花屏障：“你这屏障我识得，是个好东西。但是这等逆天的东西，恐怕不会维持多长的时间吧？你放心，我就在这里等，你若是还有什么法宝，想在死前尚且生还的时候用掉，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就比如用来逃生的法宝……”
这些话显然是刺痛了老人：“你杀人，都没有理由的吗？你就没有亲人，没有在意的人吗？你这个孤魂野鬼，今日，就算是我与你实力悬殊，我也要让你知道，你大爷，终究是你大爷！”
黑色的身影一愣，但只是短暂的。
她早就不记得自己是在做什么，只觉得心里怨恨。为了某个人，为了那个最重要的人，她杀了许多人，许多大齐的官员，许多北域的驻守者……只为了那个人。
也不知这种心痛的感觉还能代表什么，毕竟她也有可能早就死了。
就算她原本就是个灵物妖怪，她也以“那个人”生为生，“那个人”死为死……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对着老人道：“老东西，既然你这么想活着，我却偏偏不要你活着。我要将你亲手送到幻境里去，叫你生不如死，叫你一生最美好的记忆也开始枯萎。”
像是义正言辞：“我也要叫你尝尝，你最珍贵的东西消失的感觉。”
（灵族大多擅长幻境）
一炷香时间是何等的飞快，虽然在这段时间里，老人不断地想着该如何去逃离这个毫无目的，只为杀死自己的黑影，可还是没有办法。
莲花很快就消散开，一个个高深的粒子化作流光，迅速朝月亮的方向飞过去。
老人闭上了双眼，手中慢慢出现一把扇子，扇柄似乎精心打造，扇面的材料也相当锋利。
与之相反的，黑影却不是那么淡定。她单手捏诀，顿时，两人四周的黑色浓烟阵阵，迅速将二人席卷进去。
相比较堂堂正正地格斗，灵族都更擅长控制敌人，而后诛杀。
“你这逆贼……”骂她卑鄙的话还未说完，老人顿时觉得像是陷入了母亲的怀抱里，就像是找到了最具归属感的东西一般。心里一惊：这黑影的幻境，竟是这样利用人的善意和依赖感！
老人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待到他再睁开眼，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的意识被黑影捆绑着，飘荡在空中，他眼前的景象，似乎就是过去的岁月。
就是那一段叫自己最难忘的岁月！
那似乎还是他年轻的时候……
黑影也在一旁观看着，只觉得这老人最难忘的记忆，也未免太过于久远了。
他记忆里的扼风郡，当时还是个很落寞的小城，半点看不出如今的豪华。
……
三个身影吸引了他们，两个少年翩翩而至，那白衣的少年，似乎就是这老人，当时因为记忆久远，已经望不清相貌了。
另一个青衣少年仙气十足，还有他们身边的白衣少女，一时间，三人出现在巷头巷尾，单单是远远地看着他们的身影，就会觉得这三人仿佛仙人般，随意拿出两人来，也是那样的登对。
“小南，你今日穿的好嫩啊！”女孩率先嘲笑身边的白衣少年，也就是老人。
少年摸了摸女孩的头笑道：“小安，不是嫩哦，我今年这年纪，穿一身白应当正好合适吧。我们今日看上去很像兄妹哦！”
那青衣少年不耐烦了，捶了这与自己关系较好的白衣少年，似乎恨铁不成钢，但语气里不缺宠溺：“你这家伙，快跟上啦，小安，跟着我，别睬他。”说完，那青衣少年去拉那少女的手。
这样的景色，就像是一幅温馨的画卷，就像是这画卷里，本身就是活的，存在的。
……
不知为何，看着这般温馨的场面，黑影有些沉默。她以前，也有差不多的回忆；她以前，好像也有这般美好的回忆？
只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明明是那么温馨的事情，却始终不再属于她了。
“青春年少，鲜艳地存活在记忆里，却再也回不去，回不去了。”她喃喃细语，却手指轻微一动，一个黑色的灵剑“唰”得朝着三人的身影飞去。
她不打算放过这老人。
或许她曾经善良。
虽然那些她想起来的事，很重要。
那灵剑的速度十分之快，就连经过空气的时候，也会在空气里留下飞行所产生的空气柱。那一瞬间空间被划破的感觉，虽然维持地不久，但还是叫老人看出来了——这黑影的实力，大约在万象境。
其实他本不想死的，可是既然有人想置他于死地，那他便死一遭。
原本他紫府境早就走不长远，虽然他似乎随时都可以突破万象境，不过距离万象境，他似乎就差那么一点点积淀。可是大限将至，那积淀，倒是他在弥留之际的奢求了。
家里的事情，琉影坊的一切，在他死后都会有人接手，他死了，还能让与他有恩怨的人解气。这么一来，家族和琉影坊就更加安全。
想到这里，老人早已经闭上了双眼。
他是个半吊子，从未想到修仙能带给自己那么多，让自己活这么久，有那么多本不敢想的成就。磕磕绊绊的这两百几十年，风风雨雨，他都是富贵险中求，平安靠人品……
他安详地笑了。
……
这方寸之地，似乎还有别的人在。
“什么东西？”一声惨叫。
只是这惨叫不是来自于自己，也不是自己记忆里的三人，这惨叫声，竟是来自于那黑影！
老人艰难地睁开眼睛，这才看见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周身的烟雾都已经散去。
地面上看不见有那黑影的踪迹。
“坊主……”
老人这才意识到这声音原来是来自于自己的上方。
刚刚那一刹那究竟发生了什么？
目光定格，他只间屋檐上正坐着个绿衣的小姑娘，那双绿色的眼睛就像是猫眼一样，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希望我来得不算太迟。”
老人定睛一看，她手中似乎有个精妙的法阵，而那黑色的身影蜷缩如手掌般大小，此刻就在那法阵之中。
“邪念遇强则弱，还是要看各人。”
这姑娘的嘴角弯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没想到在我的手心，你就是这般的弱小。”
极其嚣张的两句话。
老人忽然觉得腿一软，顿时坐在了地上。
刚才，他经历了死前的觉悟。
而现在，他又不得不接受另一个现实，自己完全没有意料到的现实——
他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小仙子救了。
三
劫后逢生。
他本该欢喜才对。
歇息了半刻，他总算静下来，甚至还和霖琊交谈起来，两人交谈甚欢。
“坊主，不知你可有这三样东西？”眼前的这个路小姑娘（霖琊又骗人），正虚心问着：“若是坊主这里也没有，那我只能另寻他法了。”
霖琊一面说着，一面咬牙切齿。当时温楚乐这厮说的倒轻巧，什么“坊主或许会有”的狗屁话，全都是从他那从不吐象牙的嘴里吐出来的。
老坊主经历了劫难，似乎有些力不从心，况且这三样东西……他为难道：“小姑娘，老夫要谢谢你救了老夫的命，可是你说的这三样东西，恐怕只有天神才能弄到手吧……”
这话倒是没错，霖琊愤愤，要不然就说这温楚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呢，一两个“或许”就把她给骗过来了。
“不过姑娘莫要担心。”老坊主这么说，霖琊又觉得有了希望，只听老坊主道：“这混沌和魔龙我自然没法子搞，但是这恶魂血珠，在大陆上倒出现过。不过也是史料记载。”
这一句两句话，可真是跌宕起伏，刺激得很。
叫霖琊充满了希望又立刻失望。
“但是虽然是史料记载，好像看似珍惜无比，但是这也恰巧证明了存在的可能。”老坊主诚恳道，“如果姑娘真的需要，云某甚至可以为您昭告天下，琉影坊有这个实力。公文里就说姑娘您有意交换恶魂血珠，价格嘛……”
霖琊顿时觉得这个方法可靠，甚至还能为她将来开学堂什么的，传出写个名气来。现在的她无非就是束风县的一个员外，外加“路大善人”的名号。她要的，是真正的名，是那种能受万千人仰望的强者的名。
“就算是亿万黄金，我也可以拿得出。”霖琊说道。
这话一出口，云坊主也是一惊。
“如此，便甚好。”
霖琊心急：“既然如此，何时昭告天下？”
“明日便可。”云坊主倒很有把握的样子，“只是，不知路姑娘可不可以为云某保守秘密？”
“什么秘密？”
老坊主笑道：“自然不会为难姑娘，只是这世人鲜有知道我真实身份的，大家都只是叫我坊主，却不知道我真实的姓氏。今日也是路姑娘救老夫在先，后又与老夫有生意商谈，老夫才会告知于你的。”
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霖琊随即就允诺了。
只是谁能想到，这赫赫有名的琉影坊坊主，竟然还是东南阁四大家，原东郡的霸主云家的当家人云南雾呢？
这么想着，霖琊朝着老坊主客气地笑了笑。
啊……忘了说了。
刚刚精灵四人也在，否则霖琊不能轻易擒住黑影。
精灵四人此时正在院子里互扔黑球玩闹。
那黑影嘛……
也就充当了皮球的设定。
黑影：我?的谢谢你们。
四
扼风郡第二日就全城张贴了告示，再加上各路探子、总部到分部的飞鸽传书，再加上各修仙大家之间口口相传，“路安霖亿万黄金求恶魂血珠”一事，在霖琊卯时起床后，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以前霖琊生怕自己的财力出了幺蛾子被外界的人类知道，给琅玥山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现在她却是求之不得。
毕竟有四精灵在。她看了眼正打闹的噗呢噜一众，觉得无比心安。
这四精灵的实力天仙偏上，虽然快突破真神境，但是被异界的规则压制着，实力能超天仙境已经谢天谢地。此外是天仙实力的卡蒙洛，和前不久觉醒了天仙实力的花妖瑶瑶，再加上她半吊子的万象境，易北这雪神也就罢了，真神的名号、天仙的实力。再加上鳌泽的万象实力，琅玥山周围小山的些许妖怪，就算大陆上唯一一个稀罕的真神海神大人远在京都，如今琅玥山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总之四精灵来到琅玥山之后，霖琊每日呼吸一口气，都有一种是在吸毒的飘飘欲仙感。灵气足就是好。
话说自此霖琊抓住那黑影，那黑影就有些许抑郁。任凭霖琊怎么哄她也不开口。
不过，霖琊觉得这恐怕是因为四精灵总是将它当球打的缘故。
“小姑娘，你从哪里来啊？”霖琊问。
黑影现在只有巴掌那么大，看着霖琊莹绿色的眼眸，心里一阵发慌，咽了咽口水，随后缩在法阵的角落里。
外面一阵骚动，卡蒙洛心烦地走了进来，苦恼道：“瑶瑶也不知去哪里了，我在下面迎接宾客，真的太忙了。”
忙？“邑峰他们呢？”霖琊自然是指望不上亿凡他们，只能托希望于邑峰。
“邑峰也在帮忙，要不是凝婉姑娘以你的姐妹相称，在下面为你撑着场面，‘四海归一’那包厢里都快乱了套了。温楚乐也在……他集结的这群商人，都是昨日参加了商会，听说了你亿万黄金求宝的事情，想乘机与你结识。”卡蒙洛喘了口气，“那云南雾老头子，你我都低估了他传讯的速度。”
云南雾，也就是琉影坊的坊主，虽然霖琊不能与任何人透露这个消息，但是私下里，卡蒙洛还是喜欢直呼其名。这人大抵是真的不错，不然云家也不会与鸟兽妖怪交好，就连琉影坊用来传讯的白鸽，都是鸟兽里的先天生灵。
“可惜云老头他恐怕的熬不了几年了。”说着霖琊转向黑影，继续磨她的性子：“你可知你就算杀了这个老人，对扼风郡的意义也不大？你杀了他，却磨灭不了他为扼风郡做的贡献。你傻了他，可是他留下的东西却已经存在。他早就视死如归。”
没指望黑影做出什么反应，可这一次黑影却开口道：“我曾经喜欢一个人。”
“那又怎样？”霖琊站在那里，卡蒙洛刚刚已经下楼去了，这屋子里就他们两个。
“可是他死了。他是被害死的。那个时候，他身边只剩下我一个。他如果现在还活着，也会是搅动时局的天才。
那是一天雪夜，他在出海之前就死了，他被人惯了毒酒，抽筋拔骨……我不可能不心疼，也不可能放过那些杀他的人。
他死之后，有人上朝称他叛变鼓楼天朝，于是得而诛之。
如若真的是那样就好了……如果真如同奏章里所说的那样就好了。他叛变了，成为天下的敌人。那样，我至少现在还拥有他！
他至少还活着……我宁愿站在与全世界对立的角度，只要能陪伴着他就好了……”
黑影早已泣不成声，就在她哭泣的时候，周身的黑色逐渐散开，那漆黑的灵力之下，竟是一张稚嫩的脸庞。
霖琊安静地伫立着，在一旁听着它说的这一切。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互扔就告诉自己这些，她还是不禁问：“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你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它抽泣两声，随即摇了摇头：“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我是从一个仓库里醒来的，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实力大增，之后我就向北走，一直向北走。之后我就开始杀人了。”
杀气，大多是怨念所致。
人世间的气如果遭受到了破坏，那么那段地域的气数将会不平衡，既然不平衡，就需要各路道士行使气韵转换的法门。从古至今，治气最优秀的当属道家与阴阳家。
这小家伙是灵物妖物，却与人类相爱，又为死去的爱人复仇？可是它的本体是什么呢？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就连四精灵也一时猜不出。
“喂……”她声音小小的，白色的瞳孔和发色让它看上去十分虚弱。此刻她叫住了霖琊，只为心中的迷惑。
“怎么了？”霖琊弯腰。
“刚刚你说那个琉影坊的老头叫白什么来着？”
“白什么……”霖琊讪讪发笑：“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她看到蜷缩在法阵里的小家伙点了点头，便道：“白南雾。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你想到了什么？”
渝河山庄的人算是已经洗脱了嫌疑，他们这会儿只需等待温家找到黑影的真实身份、或者来历，灵体形成方式，即可离开扼风郡了。而黑影杀了那么多大臣，但朝廷甚至朝野之外仍然有她的敌人在，所以最好的办法、或者说安抚权贵们，能给死去的大臣们的亲属的说法无非就是——关入锁妖塔、或者直接摧毁它的本体之后，让她灰飞烟灭。
所以这样一来，告诉她东南阁阁主的真实姓名，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这样就对了，我记得云家原本有个擅长运货和送信的司云署，云候当时和温候地位不差上下，云温两家更是世代交好。云候的下一代传人就是那云南雾。
如今云南雾修仙，又成立了琉影坊……原来如此，云家那小子和琉影坊的坊主是同一个人。云南雾年轻的时候风流轻佻，整日在外面惹下无数个风流债。但所幸他不算是个坏人。他有时花天酒地，时而与好友相聚，吟诗品酒，悲天悯人，伤天感地。”
这黑影，似乎对云南雾十分了解。
说这些的时候，她的目光看向远处，没有尽头。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算起来这也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霖琊扒着手指头算了算：“云南雾少年时期，也是两百三十年前了吧……”
法阵了的小小身影晃了晃，只是撅了噘嘴：“我与他是旧相识罢了……”
旧相识？但是你却差点儿杀了人家？霖琊的眼皮跳个不停，但还是注意到时间：两百多年前，与云南雾相识。所以这一切的突破口，还是云南雾咯。
霖琊应酬回来，只觉得一身烟火气，立刻泡了澡，再回到法阵边，却见那道白色的身影正坐在法阵内，逗着自己的小灵猫。
灵猫见到霖琊来了，立刻扑过来。法阵内那谁又迅速揪了嘴。
“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那小小的身影尽量凑过来。
灵猫攀附在霖琊的头上蜷缩着，霖琊只觉得头顶温热，便眨了眨眼，表示随意。
“你那日……是怎么到那里的？我记得老头并没有发出什么求救信号啊？难道你只是很巧合地路过？不会吧……”她瞪着两个大眼睛，完全看不出是杀了几个人的凶手。
霖琊想了想。
倒的确不是什么巧合：“你要知道，我去找琉影坊的主人，当然是有求于人。那日我与渝河山庄的人接头，正巧闻到了你的气味。他们说你逃走了，我就满城搜索，其实也是冲着你去的。
不过说来也算是缘分，我靠近那座府邸的时候，身边的精灵却对我说这里琉影坊主的居住地，我们再一闻，就闻到了属于你的气息。”
“我的幻境？”她好奇。
“你的幻境不是我破的，是千灵破掉的，我只是负责抓你的人。”
黑影砸了咂嘴，顿觉不爽。她就杀个人而已，差点杀错熟人也就算了，还半路杀出那么多强者。譬如她眼前这个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笑得很开心的人吧，她看上去不靠谱，但道心着实很坚定，否则怎么能将她变得这么小呢？
她想起某个人，顿时有些怅然。
她还给了霖琊讲了自己的故事？
告诉霖琊她曾经善良。
顿时她的话不知如此。
因为那些她想起来的事，很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