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多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十分了,她杯子里的豆浆也只剩了薄薄一层粉渣。
“多多到啦,下车了。”
佘多多松开抱着阿婆的手从电瓶车的后座跳了下来,她看着推车进车棚的阿婆,自己先噔噔跑上了楼。
佘多多掏出钥匙打开那扇绿色的铁皮老门,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宛如一个老人。屋里一片漆黑,只有屋外路边微弱的灯光。
“你妈妈啊,她又加班了。”佘多多的外婆爬上来了,她推开门喘着气,年纪已经70的她上个2层楼房都得大喘气。
“哦。”佘多多有些失落,她还想告诉妈妈今天老师表扬她了,可是她的妈妈经常不在家,只有她和阿婆相依为命。
“你赶紧洗洗然后早点上床睡觉,不要让阿婆操心哦。”佘多多的外婆轻轻关上门,“阿婆累了,先睡了。”
“好的。”佘多多闷声回应,她看着颤颤巍巍走进房间的外婆,鼻尖微微一算。她的外婆还有关节炎,还依旧每天坚持接送佘多多上学。她的骨头每天都要经受风的吹打,有的时候佘多多在半夜都能听到阿婆在床上叹息着疼的睡不着。她也曾拒绝过,可是阿婆不同意,只有在冬天的时候阿婆才会允许佘多多一个人坐车,佘多多也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回报阿婆,让她好安享晚年。
佘多多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跑进自己的房间,在那张熏黄的课桌上翻找着什么。最终她在红楼梦里发现了自己的化学作业,她突然想起了昨晚看书看到一半累了,随手就拿了一本薄薄的书塞进去当书签,没想到最后忘记取出来了。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把化学作业塞进了书包,她想着明天把自己的作业给苏宇航,那样他就能把作业交齐了,那样宋军以后应该就不会再为难他了吧。
佘多多心想,可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周五下午五点半是实验初中放假的时间,13岁的佘多多快速地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每周五放学的时候是佘多多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妈妈晚上总会煮好一桌子的菜来奖赏辛苦学习了一周的佘多多。
佘多多似乎已经看见了在饭桌上妈妈含着满足的微笑替自己夹着菜然后一个劲儿地让自己多吃,爸爸脸上有些微红,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小酒然后大口大口地吃着肉。
爸爸高兴了,总是摸着佘多多的额头,语重心长地让她要好好学习,将来争口气回报自己的妈妈,佘多多嘴里塞得满满的然后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佘多多家也并不是很有钱,妈妈没有工作在家里当全职太太,但是爸爸肯吃苦耐劳所以过的也很幸福。
佘多多挥手和自己的好朋友告别相约周一再见然后迈着欢快的步伐往家跑。
她看着路边挽着手走在一起的情侣,他们依偎在一起满脸幸福恩爱的模样,那个时候的佘多多心里对爱情充满了向往,她幻想着某一天自己的白马王子会像大话西游里的至尊宝驾着七色彩云来娶她,会对她说爱你一万年的海誓山盟。看着那些情侣的头交错在了一起,佘多多羞涩的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她的视线突然挪不开了,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父亲的背影,穿着熟悉的黑色大衣,褐色皮靴,身边挽着一个烫着波浪卷发穿着红色长毛羽绒服的窈窕女人。
佘多多心里一慌,她在心里一万遍地告诉自己认错了人认错了人。她跑上前去,她紧张地不敢回头去看那个男人,她的个子不高得一路小跑着才能走在那两人前面,就那么机械地跑着着,周围的路人都诧异地看着她。
她心一横,猛地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去,视线正好迎上了那个男人的双眼,还有那个满脸含春的女子。
男人的面容化成灰烬她都认得,男人挽着女人的那只手还曾经无数次地抚摸过自己的额头。
“爸。”佘多多颤颤巍巍地呼喊了一声。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那个男人皱了皱眉头,他挽着身旁那个女人的手就想快步离开,可是佘多多却紧紧地抓住了他敞开的衣角。
“爸,是我啊,是我啊!”佘多多任由眼泪肆意流淌着,泪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将她的皮肤衬地发白。
“谁家的孩子,这么不懂事!快放手。”男人伸手去拉自己的衣服企图甩开佘多多的手,可是孱弱的女孩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
突然一只白皙的手握住了佘多多紧拽的胳膊,佘多多抬起头来,是一个漂亮的女生。她眸子冷冰冰的,皮肤如美玉般皎洁。她看上去和佘多多一般大,精致的五官和他爸爸身边挽着的那个女人别无二致。
“你放开,他是我爸爸。”女孩儿的声音尖锐刺耳却又如同寒风一样凌冽。
佘多多从梦中猛然惊醒,她浑身滚烫,背脊处甚至被汗水给浸湿了。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时间,5.27分,该起床了。
佘多多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她先跑到阿婆的房间悄悄打开门,听到阿婆传来深沉的呼吸声。
闹钟还没有响所以阿婆还没有起来,佘多多顺手关掉了客厅的闹钟,她想让阿婆再多睡一会儿。
佘多多轻轻洗漱完毕,随手拿了一片面包和牛奶就匆匆下了楼,她一边等着公交车一边看了看手表,5.59分。
天已经亮了一大半了,马路上的车也慢慢多了起来,洒水车缓缓地开着喷射着水雾,六个洗刷机来回旋转着,它要在早高峰的时候将马路清洗干净。
6点03分的时候,公交车才姗姗来迟,佘多多早已习惯公交车从来不会准点的事实,它不会早点但绝对会晚点。
早晨第一班车几乎都是给学生坐的,那些没有家长接送的同学都会早早地去等公交,如果错过了可能就要迟到了。
佘多多的家离得比较远,所以上车的时候座位还没有坐满,有认识人的学生们坐在一起早早地就开始谈天说地,没有朋友的学生每到一个站台就会立刻抬起头,两眼巴巴地看着车门想看看有没有认识的同学上车。
佘多多本就没什么朋友,高洁和陈琴都有家长接送,所以她知道不会有她认识的人。
她选择了一个靠门的位置,然后看着窗外的风景。
“御龙苑到了,请后门下车。”公交里响起了清脆的提示音。
这里的站台设置地离小区比较远,或许是因为公交车成立的时候就没有觉得会有几个住在御龙苑的人会坐公交车吧,毕竟住在这里的人都是有钱人。
车门缓缓地开了,果然没有人上车。司机探了探头确信没有人上车,准备关车门,却听到了一声焦急的呼喊。
“等等,师傅!”一个男生在外面呼喊,但是司机似乎没有听见,门依旧在缓缓地关闭,一个黑色的身影在门闭合的千钧一发间挤了进来,全车的所有的人都注视着他,想看看住在御龙苑的人究竟是谁。
佘多多发现眼前的这个学生她认识,黑色的衣服上没有什么花纹,配着深色的牛仔裤,一头红棕色的头发耀眼地在空中飞扬。
苏宇航气喘吁吁地拉着扶手,他的脸因为剧烈的运动有些红晕。苏宇航原本每天早上都是骑着自己的山地自行车回家,可是昨晚是他小姨送他的,所以自行车并没有骑回家,所以这是他第一次赶公交,差一点就来不及了。
司机看了面前的男孩一眼又看了一眼钱箱示意他投币或者刷卡,苏宇航这才反应过来,他赶忙去翻身上的口袋,又去自己的书包里寻找。他因为着急脸上越发红了,不是因为他忘记带钱了,而是因为他翻遍了全身他的身上连一块钱都没有,也没有公交卡,除了100的最低的面额也就是50的了。
佘多多偷偷地笑着,她没想到苏宇航也会有如此难堪的时候,在她的眼中苏宇航总是那样高高在上,无形的让人觉得他离得很远,高不可攀。可是他只是个常人,也会着急也会难堪也会脸红。
车上有几个女生开始切切私语,也有坐在的一起的男生幸灾乐祸地看着。对于他们来说苏宇航太出众了,人帅家里还有钱,所以尽管他们不认识他却依然在心里对他充满了敌意。
苏宇航想了想就要将手里的那张面值50的钞票投进去,他不想去请别人帮忙,他也知道别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刷卡成功。”提示音又出来了。
苏宇航看见了身旁的女生,佘多多替他刷了公交卡,只是两块钱的事,佘多多并没有吝啬,只是他正好迎上了苏宇航的眼睛,那双看似冰冷却又格外柔和的眼睛。
“谢谢。”苏宇航说。
“不客气。”佘多多轻声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车上的氛围凝重了起来,没有人再大声地说话,那些原本叽里呱啦的女生安静了许多,而那些男生似乎很不满佘多多的做法。
苏宇航站在佘多多的旁边,因为车上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他们俩都没有说话,一个低着头看着地面,一个扭头看着窗外,佘多多觉得自己和苏宇航并没有那么熟,又或者只是她自己觉得他们已经很熟了,而苏宇航却根本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