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占萱仅顾着自己在宫殿里点胭脂配金钗,商量着午膳过后,着如何华服迎接圣上,竟忘了此时锦姝正受着刑法。也不知时过多久,太监连滚带爬进来禀告:“娘娘,娘娘不好啦!锦美人口吐鲜血晕倒了!”顾占萱猛地瞪大嫣红华眸,手中的珐琅金兰累思滴翠铜镜坠落在地,噔的一声,清脆之声回荡在殿内四周。
顾占萱连忙起身赶去正殿,看见月眉匍匐在锦姝身上,地上是刺目可怖的鲜血,锦姝黑眸紧闭,一动不动。顾占萱心中抽地一紧,冷汗逆袭,直往额角上冒。她在心里暗自着急:这下可如何是好,事情已闹大。
太监过来贼眉鼠眼的出点子:“娘娘,要不然咱派人将这小妃嫔埋了吧,反正也不是多大的妃子。”顾占萱挥起血红色袍袖啪了一耳光过去,厉声呵斥道:“狗奴才,你可晓得她是皇上新宠!本宫不过是叫你惩罚下,没想到你这狗奴才将人往死里打,这下事情闹大了皇上怪罪下来,本宫可保不住你。”
顾占萱正在钟云宫打骂奴才,此刻,便有客到访。
安予瑾正悠闲的在云嫦宫殿外仙姿起舞,曼妙身姿绝美不可言。身着玫红色水纱舞裙,长长的芙蓉琼雪水纱用凝白玉臂绕着,然后发力击向两旁大鼓,再是一侧身回绕,飞旋半空。
积雪飞奔来到云嫦宫,匆匆之下正遇见安予瑾在跳舞,于是急忙跪下哀求道:“安贵人,求安贵人救救我家美人。”安予瑾回身收了手中水袖,凝神问道:“你且起身,慢慢说来罢。”积雪吞了口唾沫,因匆忙赶来而涨红了双颊:“启禀安贵人,我家美人早早被传唤去淑妃娘娘的钟云宫,这都两个时辰还未归来。月眉姑姑先前告诉奴婢,若是美人在一个时辰之内不能回雨花阁那便是出事了,一旦有不测便前来找贵人相助。”
安予瑾听闻先是惊讶再是恼怒,扔了手中水袖便往回走:“这淑妃也太性急了,姝妹妹才回来几天便拿她开刀了。碧鸢,快替本宫更衣,摆驾钟云宫。”安予瑾匆匆换了身便服,将万千青丝用韵莲白底碧玉簪一挽便出了宫门,积雪在后紧跟着。
安予瑾上了铜辇,回首对积雪说道:“积雪,你就莫要再跟着,快去天元宫找皇上。”安予瑾双眉紧蹙,忧心忡忡的目视前方,似头顶上停留一朵浓重乌云,不散开来。好几次催促轿夫:“再快些,再快些。”她晓得锦姝得宠,分了淑妃在敬帝面前的宠爱,定是此处惹急了淑妃。
安予瑾步下铜辇,提着曳地的长裙,匆匆走入钟云宫华丽金碧的正殿,一眼目睹月眉扶着昏迷不醒的锦姝。眼神微变,睫毛如蝶翼轻颤。地上血,昏迷人,这一切到底是怎的回事?心中不由得一紧。抬眸看见顾占萱立在凤台之上,冷若冰霜不发一言。
安予瑾自知乃小小嫔妃,不得资格再上前理论,尊卑之下只好相忍怒意,低声问道:“敢问淑妃娘娘,何故锦美人一入钟云宫便身有相损,何故她身侧鲜血斑驳?淑妃娘娘可知,在后宫任用私刑可是大罪。”顾占萱桃妆之上带着镇定:“放肆,见到本宫也不行礼就敢来质问本宫。”
安予瑾冷笑看着顾占萱道:“娘娘可知锦美人身受箭伤不能受刑,娘娘又可知锦美人的伤又是为谁而受?”安予瑾知道自己位卑言浅,也不打算与淑妃死缠烂打,也故意说至此处不再说下去。
安予瑾走过去看见锦姝红肿的面颊,嘴角的鲜血不由得暗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细声道:“碧鸢,快去请太医在雨花阁候着!”
“皇上驾到!”桑怀公公提声在外通报。
顾占萱咋地心慌意乱起来,匆匆从凤台上下来跪在正殿中间,玉娇,用刑太监也随其跪在身后,将头埋在地上。顾占萱感觉有股凉风从背后掠过,将背后汗毛吹得如银针直立,插在皮肉之中。惹得一身惊寒。
轩承胤在积雪告知锦姝之事后,腾地从龙椅上起来,扔掉手中御笔匆匆赶来钟云宫。桑怀只觉着一阵风从自己跟前飘过。只见他龙行虎步,明黄色金龙云纹朝服下摆轻轻扶起,纵横其间的金线发出若隐若现的尖锐金光。
轩承胤一眼便见倒地的锦姝,眸底升起一团冰火。未几多言,轩承胤俯身横抱起锦姝。离去时,回身厉色看着顾占萱,眼角飞驰着黑色蛟龙缠绕着冰霜龙颜,凌冽煞气骤生暗黑漩涡,他寒声道:“朕过些时辰再来找你算账。”
御撵上,轩承胤始终抱着锦姝不肯放手。还脱下外袍盖在锦姝身上,本想摸摸脸蛋,可手指方要触及便停滞在那里,双颊已是鲜血模糊,惨不忍睹,嘴唇旁亦有干涸的污血,触目心惊。轩承胤的龙颜似乎更加冷,周围人似乎都感受到那种煞气。
众所周知,敬帝是从战场上浴血而归的人,他的煞气便可杀人。
稍过时辰,御医诊脉后道:“回皇上,美人身受重伤尚未痊愈,此次酷刑加深,身子已属重负。人之面,穴位众多,重击之下必口吐鲜血,加上旧伤,那就更为严重。今寒凉,美人体弱已换上伤寒,若又遇伤口流脓,到时候性命堪忧,容颜尽毁。”
轩承胤坐在床头,不曾看御医一眼:“朕不管你用何法子,总之朕要锦美人完好无损的站在朕面前。”御医也年迈,在深宫多年知晓这敬帝的脾气,当年为了一个元妃,也是这般天云变色。老御医弯着身子,颤颤巍巍道:“皇上,美人是寒气入侵,内脏成毒,加上面容有损,故此臣不敢随意用药。臣得知一方子,可宫中奇缺此药,若可找到南方绝艳花这一味药那便可保美人无虞。绝艳花在南方密林中最潮湿的环境下生长,可药性极热,对容颜损毁的血脉甚好。”
“那还不去找来?”御医摇头:“皇上,此药是有,也并非名贵。可因生长环境潮湿,毒蛇蚁虫甚多,人一进入密林便性命堪忧,故此此类药就奇缺。而美人只有十日的时间等待,越过十日,容颜尽毁,性命堪忧,即便残喘一口气,此生也缠绵病榻。”
轩承胤伸手抡了抡锦姝耳际的头发,墨色长眉掠过一丝忧愁,微微说道:“绝艳花,必寻来。传朕旨意,淑妃禁足于钟云宫,没收凤印,不允任何人探视。”
内殿外围,围了一群人,安予瑾,月眉、碧鸢、积雪、芷岚……个个忧心忡忡,攥紧了手掌。
是夜,天元宫中轩承胤召见尹臣月,尹臣月却不请自来。
当夜,尹臣月策马出宫,一路向南。
次日,轩承胤彻夜在雨花阁守着锦姝。连着几日下来,不见后宫任何嫔妃,入后宫便只在雨花阁。终于,惊动了后宫中真正握有权力的女人——端荣太后。
端荣太后,居北朝皇宫西轴建章宫。时少出入宫门,不摄后宫事宜。
建章宫大太监姜华在雨花阁外求见,手臂旁拂尘随微风轻轻扬起。姜华仰首看着雨花阁宫殿门匾,目光似要穿越,他两侧鬓角落满了深宫的银灰。
桑怀附在轩承胤耳畔,轻声道:“皇上,建章宫姜华求见。”轩承胤苍白冰冷的脸色毫不动容,起身行至雨花阁台阶,俯视姜华。他腰身直挺,一身金底黑丝绣金龙嵌明珠龙袍不随风动。寒霜遍布的容颜永远是最绝美的冰山,眼角一瞬王霸之气,道:“回去禀告太后,朕自会来。”
姜华垂首,恭敬道:“奴才惶恐,太后娘娘说了,若请不来皇上也让奴才不要回宫。”轩承胤乃北朝帝王,岂容区区妇道人家摆布?越是如此,越是犯忌。轩承胤冷寂看着姜华:“那你就在此站着吧。”语毕,回宫看着锦姝,再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建章宫中,端荣太后斜倚在凤衔牡丹翡翠边饰檀木贵妃榻上。建章宫宫殿四角刻有腾飞的锦凤凰,每只凤凰嘴里叼了一只鸽血红宝石,宫人流传说,那珍贵无比的宝石是天竺国进贡,用人血侵泡过的。红墙黛瓦之下,鸾凤绕梁,珠玉满堂。
姜华禀报:“太后娘娘,皇上……奴才没请来。请太后娘娘降罪。”端荣太后冷笑,雍容华贵的金色长袍从贵妃榻上泻下来,头上珠花金钗泽泽生辉:“哼,孽子!若不是哀家,他如何能坐拥这北朝江山。前些年为一个柔然妖女,这次又为一个什么美人,哀家看他是要美人不要江山。”
十日后,尹臣月负伤而归。策马穿越森森宫墙,亲手将绝艳花交至轩承胤手中,不再多言。后出宫,抱病一月之久。轩承胤急忙遣人将绝艳花交给御医熬制成药,送去雨花阁与锦美人服下。
如此,一切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