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朝中争议不小,本是由苏门,傅氏,顾氏三大阀门家族为首势力,突然转换了方向。
苏门建德一众说道德妃好处,顾如海这边惊诧不已,就连傅延亭老谋深算多年也没了把控,一脸春风满面照的气派之态,遂不再多想。定是北朝臣民想皇上立后,稳定内外的夙愿感动了上苍。
这消息,还在轩承胤未曾下最后圣旨时便传遍了满朝文武,后宫街巷。一时,议论纷纷,大家都笃定德妃娘娘将会是北朝孝敬帝立的第一位皇后。
傅氏门楣,此刻已经宾客四座,厚礼满门了。傅延亭夜夜烧了高香,求列祖列宗保佑自己的女儿傅梦婉稳登皇后宝座,从此傅家就能权倾天下罢。
前朝风云变换,波涛汹涌。他的江山万年,要如何才能守住?繁华转眼成空,每一个人,都虎视眈眈着这只手遮天,万人之上的无上权力。越想,便越觉着忧虑不断。
轩承胤瞧着奏章颇有心烦之意,换了一身紫檀色绣松竹对襟挂翡翠织锦长衫常服,贯穿发髻左右的玉簪下,两边长线相连,坠有玄黄色珠子,落在宽阔胸膛间。一时收了折子,离宫独自散步去。不经意间抬头,已经行至正阳宫。
抬首看见那金灿灿的三个字,再一想起那灵动绝美的身影,连自己也未曾觉察到脸上有了一丝笑容,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锦姝巧笑言兮,顾盼生辉的笑颜来。
背着双手走进,眼见正阳宫宫人清扫庭院,修建枯枝。广阔庭院,簌簌落花被一扫而尽。前朝再是如何混乱,这正阳宫倒也不改它往日闲适宁静之做派。黑曜一身金羽,从正殿门前飞来停在轩承胤肩上,喳喳叫着,好似非常喜欢这位主人,与他甚为熟稔。
轩承胤伸手抚摸它金色飞羽,顺滑柔软。甚感这正阳宫今日颇为寂静,于是往前行去。这时,锦姝步出来,一身淡紫月季彩丝绣百蝶宫装随风起摆。眉眼间带着浅浅的笑意,突然看见轩承胤,惊讶到:“皇上怎的来了,都不见天元宫的宫人来传。”轩承胤伸手用绣龙雕云纹的长袖为锦姝擦脸,教训般道:“满脸油彩,没个儿嫔妃的样子。”
锦姝打开他手,似不屑道:“皇上国事繁忙,时常少来后宫,臣妾等若不找个法子解闷倒还不在这深宫闷坏了。三月芳菲,臣妾不能宫外四处走走,只好在宫里闲乐。”轩承胤斜睨一眼她:“倒真是越发没了礼数,敢这样跟朕说话。”说着轩承胤向漪莲池走去,经过一条玉砌雕粉荷点翠饰廊桥,看见青澜亭上人满为患正打闹嬉戏。
正阳宫后庭有一硕大漪莲池,春夏时节,可在里泛舟饮酒,四处长满红莲碧荷。里面养有锦鲤数百条,绿毛龟与各种形形色色水中尤物,不计其数悠游其中。修建长堤河廊,玉砌雕花,两旁放置月季、金盏等盆栽。
据宫中隐晦传闻,前些年,敬帝与元妃畅游于此,还相互嬉闹至水中,引得护卫宫人一众跳下水救驾。可笑是,两人是在水下展示武功去罢。
青澜亭上喧闹非凡,淑妃,黛嫔、襄嫔及一众宫人皆手执画笔。
看见轩承胤驾临,都纷纷放下画笔静了下来:“臣妾参见皇上,皇上金安。”走进一看原是在画作纸鸢,这才想起三月临至,该是放纸鸢的时节了。顾占萱的纸鸢是一支蓝雨鸟纸鸢,精美华丽。其余妃子的纸鸢都已风干,锦姝拉着众人去了小山坡上。
顾占萱这日着装不似往日华艳流彩,跟着蓝雨鸟纸鸢一般,一袭湖蓝滚雪细纱百花齐胸宫装,芙蓉归云髻上的细碎璎珞,落在温和日光之下,泛起五彩色泽,坠在白皙玉颜间。
她手执画笔湛了湛靛蓝,安静作画,忽而她道:“皇上可曾记得,同是在三年前,皇上亲自画了这蓝雨鸟纸鸢赠予臣妾,还在秀章宫外的平草地上一道与臣妾放纸鸢。一晃三年,真是昔日光景就在眼前啊。”顾占萱难得有此忧愁惋叹时候,眉眼染上一层白霜,泛着寒气。
轩承胤回忆起当初,也自是记得当日顾占萱的灵动娇辣。没想到今日听她言辞却这般寒凉苦涩,轩承胤敛了神色,凝重道:“倒真是历历在目,那支蓝雨鸟纸鸢朕也还记得。”顾占萱粉唇绽开一丝苦笑:“皇上难道就只记得这蓝雨鸟纸鸢了吗,臣妾可是连皇上的一字一句都烙印在心间呢。”
轩承胤身形一顿,心中透彻:“朕记得,朕答应过你,要立你为后。”忽的,顾占萱手握画笔猛然抖动了一下,将蓝雨鸟的眼睛画花了,她却未曾蹙眉恼怒,而是带着淡淡的惨淡笑意:“原来皇上什么都还记得呢,臣妾以为皇上什么都忘了呢。”
轩承胤满目平静的看着她,神色间的疏远与冷漠一直烙印在他的精致面容上,薄唇微开:“朕知晓你怪朕没有遵守当日承诺。如今时局变换已成定局。”当年轩承胤确实有意立淑妃顾占萱为后,打压苏门势力,但端荣太后一直阻挠,加上当时自己手上根本没有与之抗衡的势力,怕打草惊蛇,故此就一推再推。没想到,如今已是三年。
顾占萱眼底不自觉的涌上泪来:“任凭这深宫再如何,我棱角已无,顾占萱不再是顾占萱而是北朝淑妃。”说完顾占萱便速速离去,留下那遗落在风中的残破纸鸢,被风吹拂得一动不动。
尽管她外表再如何华艳绝美,在人前再如何亮丽跋扈。但深宫女子的心中又何尝不是苦涩无奈,顾占萱虽脾气火辣却始终越发颓势。不如当年,当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后宫之中,绝没有不变的君王情谊,恩宠如流云,经不得风与时光。
月眉扶着锦姝从青石阶上缓缓行来,一声轻轻唤,轩承胤也同时转身:“皇上,立后德妃,真的已成定局?”轩承胤静静点头,面上不留一丝表情。锦姝黑曜石般纯澈的眼眸转动着,她思忖片刻道:“皇上虽不愿立后德妃,但也要顾虑前朝后宫的牵扯势力。这传闻臣妾也已有耳闻,那苏门丞相一帮突然倒戈帮着傅家说话,也甚似奇怪。
皇上忧心,倒不如顺水推舟,且看看这苏门要唱何戏码。苏门氏族盘桓北朝三代,权倾满朝又岂会轻易帮村傅家?苏门、傅氏一旦得到安抚便会放下警惕,这个时候皇上也能暗中安排自己的势力抽查其中。臣妾相信,一旦立后圣旨下了,满朝文武之势力主导,也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皇上昨夜尚是在忧心苏门傅家在朝中二分天下一事,依臣妾所见,这时候,把礼部立后事宜交付苏门傅家,吏部、兵部、户部等必然逼他有所放权,他自是不能首位兼顾。立后这几月,事关重大,傅氏也好苏门也罢都不敢轻举妄动不遵从皇上的意思。到时候北朝首要部门就收入皇上囊下,皇上才是最大的赢家。”
轩承胤虚着雾气重重的眼,望向无边河池:“如此,朕部署多年的暗棋就可在这几月掌权,形成朕之爪牙。苏门、傅氏反应过来时,一切为时已晚。”轩承胤冰凉眼眸微微火热起来:“姝儿当真是朕之贤内助。”锦姝含笑:“皇上这几日身在迷局,心中早有所悟,不过是等臣妾这个掌灯人指引迷路罢。”
轩承胤爽朗笑开去,赞她贤德,有当年长孙之范。
正与锦婉仪说笑,小猴子与积雪欢欣雀跃提着食盒而来,没想到皇上突然造访吓得俩人急忙下跪,轩承胤屏住神色问道:“朕天元宫的厨子前段时间换了名字,没想到这就换了主子。”小猴子从前名叫华岩,人称小华子,因积雪时常胡乱称呼故此换名小猴子。
小猴子怂着肩,哆嗦着,积雪向来人粗胆大静静的跪在一边。小猴子迟钝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奴才过来云蔚轩,过来……”锦姝拂袖掩笑道:“瞧瞧,皇上可是把小猴子给吓住了。是臣妾宫里的人不会做琉璃绕丝糕,便烦了天元宫的厨子过来教,臣妾想皇上甚为宽宏大量,定不会为难小猴子的,是吗?”
这一话,把轩承胤的高帽子戴稳了,小猴子在地上接连点头,轩承胤在心里暗自摇头这锦姝的刁钻机敏,他终于松口:“看在锦婉仪为你求情份上,朕就不治你罪。”
积雪兴奋开口,笑咧咧道:“皇上干脆就把小猴子调任过来,以后云蔚轩就有大厨子了。”锦姝一边呵斥:“积雪,不得无礼。早见你没了礼数,就该去尚宫局学学规矩。”
轩承胤揽了锦姝肩膀,神态慵懒的面容俊逸潇洒,边走边打趣儿道:“这有什么样的主子就调教什么样的下人。且不说积雪,这天元宫都快被你搬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