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烟在王城中待了十日。
按理说,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戎马生涯,这十日的祥和本应该是格外珍惜的。
不过赵如烟倒是觉得,这十日实在漫长……
第十一日,王遣了荆安前来,还跟了十名锦衣使,无一不是赤服青徽,锦袍绸帽,很是鲜亮。
他们赶了大早。
王城的天亮有些迟,清早的鸡鸣声落下很久,早已过了晨时,东处的天边却才刚刚吐出鱼肚白。
“荆大人如此赶早,所为何事?”赵如烟很是平静。
“王上有急令,还请赵将军快些随我来。”
荆安那深邃的眸中窸动。
他双手作揖,把官袍的宽大袖口提起来,摆在身前,很是毕恭毕敬。
嘎——
一声莫名的乌鸦惨叫,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和着朦胧的微光,竟让赵如烟心中升起一股凉意。
传闻,乌鸦乃不祥之禽。
“如此,便请荆大人领路。”赵如烟回之以礼。
出了将军府的门抵,荆安引身向西,挤身进了王城的街巷,赵如烟便跟随其侧。
天色还未透亮,熙攘的街道已经人满为患。正逢集市,各种形式的摊位占据了街边,叫卖声和来往的行人拥满了道路。
“让让——”
两名甲士在前方开路,方能前进。
不过赵如烟注意到,这条街巷走向,并不是通往王所在的宫殿,而是直达城西。
那里只有一座偏殿。
“荆大人这是何去?”赵如烟不禁发问。
“王上的旨意,是希望将军能出使韩国。”荆安回答。
“出使韩国……”赵如烟细眉微皱,乌黑的眸中升起不解。
如今的燕国,人杰辈出,巧舌善辩之谋士大有人在,比她优秀的使者更是数不胜数。
究竟是何种荒唐,才会让一个戎马的将军出作使臣!
“大燕人杰地灵,能任使臣者,可比天上罗星……但能担此任者,便只有将军一人。”荆安一针见血。
不知不觉,时辰已过初晌。
午时的旸日悄悄挂上了正空,澄澈的阳光无遗洒下,倒是十分温暖。
“到了。”
荆安捋一捋胡须,伸手一指,正是那座偏殿。
大概因为僻居城西,设施也相差很多,没有了各种样式的图腾呈柱,外墙的壁上,也落下一块一块色差。
墙角的藤草却是格外茂盛,不经意占了大半个壁垣,绿茵映衬,倒也别有风趣。
因此,宫里的那些能师巧匠,才会居住于此。
“若是赵将军愿意出作使臣,便由此而进,去寻妆师。”荆安微微埋低头。
出使韩国……
赵如烟笑弯了细细的月眉。
前些年,燕国和韩国可没少过战役,无一不是她赵如烟领军挂帅,冲锋陷阵,破了韩国二十余城。
那些韩人,恐怕早已恨她入骨了罢!这些人,巴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事实上,六国之内,都已恨她入骨。
“好!”赵如烟轻应一声,却是豪气万丈。
是啊,赵如烟何曾畏惧。
她便头也不回,径直入了殿中。
殿内很是朴质,除了基本的素桌和柜具,再别无摆什,连内壁都是粗粗粉刷,墙上多处的腻子都没有打匀。
赵如烟一袭素衣,如同冷艳的凌霄兰,穿过了一间又一间堂厅,很是惹目,引的这些匠人都驻足唏嘘。
“看,那女子,看上去像赵人!”一位器匠老者小声议论。
“她就是赵人。”又有几人附和。
“她不是燕国将军吗……”
赵如烟没理会他们,在一间厅室前停下。
那屋中也极其简单,只有一个女人,坐在一面梳台前。
看上去莫约四十有余,却仍是风韵犹存,身段多姿婀娜,白皙的肌肤丝毫不差少女。
据说,这女人便是燕国最好的妆师,曾给宫里的娘娘们梳头洗妆,后来不知何事,便迁来偏宫,长居于此。
“还请将军先行入座。”
话毕,那女人从梳台前站起身,赵如烟便坐在她的位置。
“将军底子很好,只是戎马多年,肌肤沾了硝尘,皮色显了黯淡……若是稍加保养,定是一方佳人。”
女人的声音很清湛,细的如同潺潺的流水。
她将手中的帕巾沾湿,在赵如烟脸颊上细细擦拭,尽数洗去失落,抹去干涩的黯淡。
“你的手可真细。”赵如烟自嘲一声。
“比不上将军的豪气。”
说罢,那女人便将手里的胭脂揉匀,提了提粉扑,细细打在赵如烟洗净的的脸上,又取来朱红,着于赵如烟唇间。
现在,赵如烟倒是又像极了七年前的柔弱公主,面若凝脂,唇如红樱。
“将军眸中乌黑,却无半分淑良,倒是杀气凛然,丝毫不像是女子……”妆师摇摇头。
“那该如何破?”赵如烟又问。
“不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