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里,顾小兴虽然嘴上抱怨,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推着推车跟在夏诺身后,看着她把一件件物品丢进去,然后用笔在清单上打钩。
夏诺在纠结杯子要买玻璃还是陶瓷的时,顾小兴突然没头没脑对她说一句“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对新婚夫妇”
她把手里的陶瓷杯放回货架上,玻璃的放进推车里,漫不经心地回他“不像,像保镖跟雇主”
顾小兴嚷嚷道“你干嘛买玻璃的,我喜欢那个陶瓷,这个还有图案”
她头也不回说“陶瓷贵”
顾小兴一看标签,相差不到十块钱,冲着她背影喊“夏诺,你能把自己抠死”在他眼里十块钱不到一杯奶茶的价钱,但在夏诺这,能省则省,两人的经济水平不一样,消费观肯定也不一样。
她也不想过得这么精打细算,一想到还有两年的债务,就恨不得剥了夏言的皮,夏言自从这件事后就再也没露过面,兴许是怕夏诺责怪他。
提起他,夏诺不由得头疼起来。
她问顾小兴“夏言最近有找你吗”
“有啊,我给他介绍了份工作,做软件设计,我跟他说了,你为了替他还钱把自己卖了”
“你真这么跟他说的?”
“骗你的,不过确实跟他说你替他还钱的事,他说他会把钱还你,但是得分期付款”
夏诺切了一声“他自己为什么不跟我说”
顾小兴耸了耸肩说“估计是怕吧,或者内疚”
两人边走边聊,没注意看前方,突然砰一声,顾小兴推着车跟别人的车撞上了,“不好意思”两个声音重叠,一个是她的,另一个是她熟悉的。
怎么是他?
夏诺抬头,碰上江诚略带惊讶的眼神看着他们,她不明白,他的惊讶是因为在超市碰到她还是因为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超市里,如果是后者那该惊讶的应该是她才对,她本来就是普通人。
反而是他,虽然褪下成熟稳重的西装,换上一身休闲装,前面的刘海任意的贴着额头,但仍与这个到处是打折商品的超市格格不入,就像是一件无比奢华的物品突然出现在精品店一样。
顾小兴打破僵局“江总,经常听我们夏诺提起你,好巧啊,在这碰上”夏诺心想,顾小兴你抽什么疯,她哪有经常提起他。
江诚看了一眼他,再把眼睛转向夏诺“你们和好了?”
什么意思?顾小兴不解看向夏诺,夏诺也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急忙解释道“他是我的朋友,顾小兴,你们见过,在警察局的时候”
江诚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顾小兴说“听夏诺说你挺照顾她的,下班了还请吃饭,看不出江总这么体恤下属啊”
“她为公司鞠躬尽瘁,请吃一两顿饭也是应该的”
“那我就替她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表示感谢”两人激起了莫名的火药味,夏诺郁闷了,这优秀的人都有这种见面就互相较量的爱好吗?
“你们走不走啊,别堵在路中间,别人都过不去了”后面有人抱怨道,夏诺往身后一望,连堵了好几俩推车,连声说抱歉。
江诚颔首微笑“那改天见”说完推着装满泡面的推车离开,通道恢复顺畅,夏诺轻轻推了顾小兴“你跟他较什么劲”
顾小兴切了一声说“怎么,你心疼啊,我就看不过他那一脸自大的样子,好端端的让你去他公司上班,你也是,考虑都不考虑一下就答应了,怎么想的”
夏诺也有些恼火了“那你得问夏言是怎么想的,好端端为什么要撞别人的车,你以为我每个月还债为了好玩啊”
手机铃声响起,再次打断他们的谈话,每次她跟顾小兴起争执的时候,总能被电话打断,而优美的手机铃声也总能让她冷静地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冲他发火。
作为朋友,顾小兴更像是一个亲人,他能忍受她突如其来的走神,也能忍受她心情不好时的小性子,夏诺曾问他顾小兴你有没有后悔在大学跟我重逢,如果你没认出我,也不会有我这么差劲的朋友,顾小兴开玩笑说道,悔啊,悔死我了,悔得我肠子都青了,他说完夏诺就追着他打。
电话是夏母打来的,关心她跟夏言的近况,夏诺简单回了几句告诉她在超市就挂了电话,从超市出来后,顾小兴把她送回住处,途中接了个电话,跟她说有事,就不一起吃晚饭了,夏诺把买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突然也没心情吃饭。
她把自己丢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回想刚刚夏母在电话里跟她说的话,除了让她照顾好自己,还要她照顾好夏言,她知道母亲说这话并不是真的要她怎么去照顾,也许是出于这么多年的习惯,她年长他,所以理应这么吩咐,夏母并不知道这句话会让她伤心,因为她也从来没有反驳过,说她这么说不对。
但夏诺确实受够了,她不明白打给她的电话为什么总会提起夏言,更不明白她跟他之间只有两岁之差,为什么她要负起照顾他的责任,哪怕只有一次,只聊关于她的事,让她知道她在这个家跟夏言是被放在同等位置的,至少这样她能说服自己心甘情愿按照他们的吩咐去做。
这一个简单的要求,成了一种奢望。
其实她很羡慕顾小兴,顾小兴是独生子,父母一直以他为中心,永远都把最好的留给他,更不会要求他一定要照顾谁,也因为这样,当他们起争执的时候,夏诺才会那么理直气壮,你没经历过我的人生凭什么指责我。
她曾经希望两个人消失在她的生活里,这两个人是她的至亲,也是她怨恨的人。
一个是她的弟弟夏言,另一个是她的父亲夏志伟。
小的时候,夏诺看着蹲在河边捞鱼的夏言,可怕的念头突然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夏言,那她吃饭的时候就不用把肉让给他,也不用因为他的突然哭泣被父亲打骂,更不用听到母亲常挂在嘴边那句话,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夏言,她的人生是不是就可以明朗一点,这个想法把她吓了一跳,当即跑回家中躲进被子里大哭,她怎么可以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在往后的很多年中,这个想法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特别是面对夏言的时候,这种心理上的折磨更加强烈,她为自己曾经一闪而过的可怕念头感到羞愧难当。
这种折磨持续到大学,寝室里大家没事围在一块闲聊,聊起小时候的事,其中一个舍友说她小时候经常跟弟弟争东西,好几次趁大人不在把他揍了,还威胁他不能说,说了下次还打他,另一个舍友附和道她曾经还希望自己的弟弟消失在这个世界,这样就没人跟她争宠了。
夏诺惊呆在原地,原来有这想法的不止她一个人,大家轻而易举地把这件事当笑话说出来,只有她将它埋藏在心里的最深处,视作污点,害怕自己在某些时刻露马脚被拉出来示众,她自嘲地笑了,如果她也能像舍友一样把夏言打一顿,该有多好。
如果她能像正常人一样去发泄情绪,去跟所有对她不公平的东西抗争,也许她的生活就可以明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