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姐妹俩在房中听见叩门声,玄露开门见是崔致远立于门外。他手中提着个篮子,里面是些水果干货。玄露让身,回头看看坐在床边的紫香,好让他俩说话,不想崔致远站在原地,似是对着玄露说:
“在下是来……道别的,哦,不,只能说是暂别。我……适才在码头遇见一艘商船,明日起程将去杭州。我想,我正可搭乘一程……不知,不知二位姑娘……哦,二位似乎也要去杭州,我们可在那里再会。几日来,多蒙照顾,叨扰过甚。”
说完后,室内沉默异常。只见紫香坐在那里身子微微发抖,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有眼睛里似乎有泪水在打转。崔致远此时心里捏成一团,说不出来的滋味,搞不清是后悔还是难堪。
玄露急忙说:“崔先生,哪里话,照顾谈不上,只怕没有服侍周全。先生明日起自会鹏程万里,一帆风顺。这些东西我们谢过了。”接过来篮子,向前迈了一步,做出闭门送客之势。
崔致远唯唯退出房间,揖手道:“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玄露略一还礼,门已掩上。
他惘然若失,拖着步子走回房间,关上门呆呆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人敲门,打开后,却是玄露。她把手中的一个小包裹塞过来。
“这是你前日里常用的一些物品,我们留着也无用,你……多保重。”说罢转身而去。
次日清晨,崔致远收拾停当,离开房间。他在客栈走廊上逡巡许久,想再去给她们道别,却始终不敢靠近。远远地看见门闭着,心里想,许是她们还在休息,就不便打扰了。叹口气,背上行李走出客栈,匆匆向码头赶去。
上船前,他抬眼去寻那条小船,心中似有牵挂。可找了半天,也未曾看见。他心里纳闷,在码头上跑了一遍,还是没有寻到。逢人打听,可曾看见姐妹二人。有人说,刚刚还在码头,此时想必已上船走了。崔致远急问,向哪个方向。回答说是向下游了,他心里才略舒了口气。
清晨,雨已停,天却还是阴的,起了一层薄雾。烟水茫茫的江面上浸泡着他失落和眺望的心。
商船开动了,他一直立于甲板上,在雾气缭绕的江面上寻找姐妹俩的小船。一路烟波,一路寻找,然而白茫茫的天地间难觅她们的身影。渐近黄昏,天色更加昏暗,细雨淅淅沥沥飘起来。他叹口气,转身欲进舱中。此时能感觉到心里的那种失落已变成痛苦,恰如这斜风细雨般丝丝袭来。昨日的举动会让我后悔一生吗?
忽然隐隐约约从白雾中飘来一缕笛声,若有若无、时隐时现。屏息倾听,心中惊喜,不错,正是那首《水龙吟》。他急忙又跑到甲板上,四下探望,却仍只见一片白雾。侧耳判断,那笛声似在前方。跑到船头,仍寻不见什么踪影,而且渐渐地笛声越来越缥缈遥远,已然听不太清楚。他心中焦急,直欲向着江面大喊,可船头有不少船工商人,心中的勇气最终只化作几缕如同自言自语般的呼唤:“紫香,紫香!”
终于,笛声彻底消失了。他不知道,此时因为天色已晚,加上雾大,所以商船放慢了速度。
颓然地坐在甲板上,他用手捂住已经湿漉漉的脸,不知那是雨水还是泪水。任由痛苦在雾气的掩盖下,肆意侵蚀自己。
船到富阳略作停顿,便继续向杭州行去。此时天已完全放晴,富春江的景色才可看清全貌。这里的山光水色,历来不屑于诗赋的赞美,自信秀绝于人寰。江水宽阔旖旎,两岸锦峰秀岭。
然而崔致远却全然没有心情欣赏。他忽然想起好友罗隐描写富春江的诗句:“远岸平如剪,澄江静似铺”。当年听到这句诗,差点当着罗隐的面笑出来。可如今真正面对这秀丽的江色,脑海中却只想到了这一句诗。也许诗与景仍是间接的,却与心是直接的。此时,富春江在他心中就如那句诗一样平淡而无生气。他所期盼的是在这平远的江面上会出现一只破旧的小船,哪怕只是一点可以眺望的舟影。
忽然想起好友罗隐的家乡好像就在富阳。在长安时的两位好友:罗隐和顾云都是钱塘人。再往前就到顾云的家乡了,便是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