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静得连呼吸声都觉得太吵,两人在黑暗中默默对视,一言不发。
“你很独特,也很有个性。”吉特打破沉默道。
“承蒙夸奖。”
“几十年前我曾遇到过一个女孩,和你一样倔强、骄傲,可惜她突然失踪了……你说得对,我大多数时间都像老鼠似的活着,一有风吹草动就东躲西藏,没有理想,没有目标,没有幸福感……然而有什么办法?这是我的宿命,既然无法选择,就必须勇敢面对。”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谈及自己,我静静地听着,不打扰他的思绪。
“我不清楚大天王穷追不舍的原因,但真正令我害怕的并不是他,而是嫵族人……我的克星。也许现在他们正躲在暗处看这场好戏,等待最佳的出手时机”,说到这里他声调突然低沉下去,“从上古至今,我的同类越来越少,有时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世上仅存的永生人,因此我只有苟且活下去。”
外面有了动静,我凑到圆孔前一看,茱娜正陪着一个高大威武的黑袍人走过来,袍角有个醒目的龙头——天王的象征。奇怪的是大天王虽正面朝我们,却看不清长的模样,朦朦胧胧的,好像被一团浓雾遮住。我盯在他脸上看了会儿,脑中一阵昏眩,赶紧闭上眼深呼吸几下,勉强压住翻腾的恶心。
睁开眼时大天王已站在刚才我站的孤石上,昂然四顾。茱娜小心翼翼陪在旁边,朝潭中指指点点,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如果大天王出手,你能活下去吗?”我忍不住问。
吉特连连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
大天王仿佛听到动静,猝然低头,眼睛与我对了个正!
这简直不是人类的眼睛,极度冷酷、冰寒和无情,诡异幽暗,深不见底,没有一丝情感和人性!我打了个寒噤,头一回感觉到什么叫恐惧,全身僵直,血液凝固,冰雕似地站在原地。
这时一双温暖的手扶在我肩头,吉特轻轻地说:“别怕,其实他看不到你。”
“可是他……”我舌头打结,说不下去了。
也不见大天王有所动作,他的身影已出现在我们头顶上,然后缓缓一步步踱过来。我吓得屏住呼吸,耳边只有“砰砰”的心跳声。
茱娜迅速闪到大天王面前,指着远处笑靥如花地说着什么,大天王恍若未闻,继续朝前走。
“咵嚓!”
石洞里突然发出可怕的龟裂声,紧接着四周石壁呈现蜘蛛网式的裂缝,缝隙越来越大,碎石块不停地向下滚落,同时脚下石头也开始崩裂。我摇晃两下栽倒在地。
“怎么办?”我带着哭腔道。
“抱紧我!”吉特沉声道,长吸一口气,双掌贴住洞顶,身体悬空,“他无法毁掉‘馗竜’石。”
我用力搂着他的腰,眼睁睁看着石块不断从石壁上剥落,然后在很短时间内炸裂成无数颗碎石子。洞内弥漫着浓烟和灰尘,我不敢咳出声,只好把脸捂在他衣服里,憋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大天王绕了一圈后转身离去,我刚松了口气,就听“哗啦”一声,潭水一拥而入,将我们淹没在其中。仓猝间我来不及换气,呛了两大口水,意识顿时模糊起来,双手到处乱抓。
就在危急关头,吉特一把揽住我,嘴唇紧紧贴住我的嘴唇,徐徐吹入一口气。我神志一清,羞恼万分地要挣脱,转念一想大天王还在谷内,此时浮出水面以他的法术肯定逮个正着,只能默许这种暧昧的救援。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看来从来没有过如此漫长的等待,两人终于回到岸边。却见水潭四周已面目全非,瀑布断流,水面下降大半,蛟龙的尸体飘在水面。
若大天王全力出手,几个漱玉谷也不在话下,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后怕。
茱娜飞驰而至,脚未沾地惶急道:“大天王明显怀疑我窝藏你们,所以才暗下杀手,这会儿应该在外面调兵遣将,我们得马上转移到兰泡森林。”
兰泡森林是战界中的停战区,无论交战双方有何深仇大恨,只要一方进入森林就必须停止战斗。
三个人直奔后山,走至半途天色突地一暗,抬头看去,一座巨大无比的山峰铺天盖地朝我们飞过来,虽然还有数公里远,可山峰形成的压力已压得我喘不过气,耳膜“嗡嗡”直响。
“快跑,这是‘移山术’,天神苏蒂安的拿手绝招!”茱娜叫道。
“来不及了,”吉特道,“地遁!”
“好!”茱娜一闪钻入地下,吉特的身体又发出霞光将我笼罩在内,然后融入泥土之中。
下坠,急剧下坠。
我的心悬得老高,身体完全失重,高声叫道:“为什么还要往下?”
“那么重的山峰砸下来,太靠近的话不被压死也被震死。”
“你不会死的。”
他叹了口气:“主要是你,我的原则是不让任何人因我而死,希望你也不例外……”
“嘭!”
一阵撕心裂肺的震荡突然而至,刹那间霞光一敛,沉重无比的压力和震撼使我两眼发黑,“哇哇”连吐几大口血,五脏六腑如刀绞般难受。
吉特握住我的手,两股热流源源不断输入我体内,与此同时霞光暴涨,恢复到先前状态,我的感觉才好了许多。
茱娜从深处飘过来,我注意到她的脸色很难看,不知是震波影响,还是看到吉特与我貌似亲密的举动。
三人向右侧行了几百米,前面出现一个湖泊,吉特有些疑惑,想沿着湖边绕过去,茱娜不以为然,带头游入湖中,吉特只好紧随其后。
谁知愈往前湖水越冷,冻得我牙齿“格格”直响,湖泊却似没有尽头,怎么游都看不到岸。
吉特脸色一变,一边朝茱娜打手势一边下沉,想从湖底水遁。蓦地湖水急速冰冻,瞬间整个湖泊结成一个完整的冰块。吉特驭使霞光左冲右突,无法动弹半分,再看十多米远处,茱娜也被困得结结实实,脸上焦急之色都被凝固在冰里。
冰块慢慢上升,一直升到半空中,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发光,不远处一名锦袍大汉站在云端里得意地狂笑,他就是梵罗约的四大心腹之一——天神邱泽城。
邱泽城双手发力,冰块径直向东南方向飞去,那是大天王统治的地盘,他打算带着俘虏上门邀功。
这时吉特做了个很奇特的动作,他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冰块上。只见血迹所到处坚冰迅速融化,很快打穿与茱娜的障碍,三人会合一处。他再次喷血击穿冰块,顺着冰洞飞快地逃出去。
刚掩到一片云中,空中传来杂乱的叱喝声,天神们发现俘虏逃跑了,霎时雷鸣电闪,恶兽尽出,几小时前宛如天堂的战界变成阴风袭袭的地狱。
“怎么办?”茱娜也乱了分寸。
吉特看着前方,镇定地说:“我掩护,你们走!”
说完身体平横在半空拉成伞状,双臂在我和茱娜身上用力一弹,两人如出膛炮弹般射向绿茵茵的兰泡森林。落地刹那间我回头看去,无数道闪电打在吉特身上,千万个炸雷将他炸成一团焦炭,一群群面目可怖的怪兽围着他狂撕乱咬。他如坠落的流星划过天空,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吉特!”我大声哭喊道,眼泪“唰唰”直落。
“他是永生人,不会有事。”
我愤怒地指着茱娜道:“你根本不关心他,你对他是虚情假意!”
她走到我对面,慢腾腾道:“现在你最需要关心的是自己。”
“什么意思?”我心头掠过一丝寒意,故作镇静地问。
“你进战界时没有经过身份鉴别,也就是说如果失踪了,永远不会有人怀疑你死在战界。”
“你……你想怎么样?”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茱娜眼睛眯成一条缝,微微扬起下巴,眼中杀气大盛:“小姑娘,你猜我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