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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李瑁

目送玉真出宫不久,李白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李瑁。

“久等了,太白。”寿王向李白点点头,面庞带着些许倦怠,一面与李白并肩向宫门外走,一面道:“我适才向圣人请旨,今日就启程赶往弘农。玉环与我一同祭拜杨氏先祖,赶到春狩大典前返回长安便可完婚。”

看着李瑁眉间的阴翳,李白默然。寿王这般急着完婚,想必是惠妃已是病重,天不假年了。

二人出宫门牵马,并驾回长乐坊府邸。寿王见道旁无人,牵马向李白靠近,低声道:“清晨时你所言之事,我一直在考虑。以我对三哥性情的了解,实在不愿相信他会上下其手,做出这些触目惊心之事。”

李瑁虽仍有质疑,但语气已不似清晨时那般坚定了。李白苦笑劝道:“我绝不会轻言此事,须知忠王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上官…玉环的分析没错,事关储君之位,李亨的确有足够的动机。再者李猪儿在其宅邸不知所踪、王维又对我虚与委蛇,更加坐实了嫌疑。”

李瑁打马前行,一面低头沉思。往返弘农需要至少半月,剑南的谜团没有解开,吟丰之仇仍未得报,他决定今日带杨钊、玉环离开长安,的确仓促但别无可选。母亲病情毫无起色、日渐严重,他与惠妃自知这病源自心底,太医院根本无计可施。李瑁只想早日完婚,纵然不能以婚喜充抵惠妃的痼疾,也至少能让母亲在弥留之际稍感欣慰。

只是今晨李白将玉环的分析和自己的见闻和盘托出,已在李瑁心中掀起轩然大波——向来不学无数、以快活王爷面貌示人的三哥李亨,竟然会是剑南风波的幕后黑手!即便信息令人震撼,但有这样多的事实摆在面前,也难免会动摇李瑁的判断。他迟疑片刻,道:“按你们的推理,忠王与陈玄礼暗中交通,后者派出龙武军与陈元里应外合,意图绑架我做人质,以威胁惠妃不要阻挠、甚至支持立忠王为储。但你昨夜捉到那名安禄山的手下,他却叫嚷着杀我,这又是为何?”

经历这些事,李白抽丝剥茧已朦胧间隐隐抓到问题症结:忠王绝不会杀李瑁。过去在剑南不会,因为他要通过李瑁的性命来掌控惠妃。现在亦不会,因为寿王若死在长安,圣人盛怒之下势必追查到底,他不会冒险引火烧身。至于李猪儿为何说出这样的呓语…

“你还记得夹子沟之围吗?那时獓因人的目标只有玉真,根本无意向你出手。我认为安禄山忌惮康爵坊的情报能力,欲除玉真而后快,但却不会多生事端对你下手。”李白捻着下巴分析道:“后来银甲龙武军突然赶到,他们非但在陈元掌控下劫持了你,更杀得獓因人措手不及,以此保全了一众剑南突将与玉真性命。”

“这也是奇怪之处。”李瑁沉吟道:“玉环推测忠王与安禄山同属一党,而龙武军亦受忠王所遣。即是如此,龙武军为何会向獓因人挥刀?莫非他们在何处起了分歧…”

李白颔首道:“分歧恐怕不小。而这恐怕也是安禄山不惜惹是生非,也要命李猪儿对你下手的理由,目的想必是要鱼死网破拉忠王下水。利高者疑,即便是我都能理解…你若被害,大理寺迟早将怀疑的矛头对准忠王,那时无论罪名是否坐实,背负凶名的李亨都绝对坐不上储位。”

“呵呵,我的命竟是皇子与边将博弈的筹码吗?”李瑁冷笑一声,攥紧缰绳看一眼李白,又越过后者看向远处勤政务本楼高耸的飞檐,压低声音坚决道:“自己的命自然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我自知德行尚浅,也不敢言扪心无愧。只是想到随我去剑南的羽林男儿无人还乡,想到大明寺和剑南庙宇中的僧侣无辜受戮,想到边域的百姓被大圆满和战祸荼毒,想到吟丰就这样永远离我而去…”

“这些贪得无厌的、包藏祸心的、草菅人命的…大唐江山将要落入这些人手中吗?谁甘心!”李瑁咬牙切齿道:“在达到目的之前,他们的确不会对我下手。可我的性命无虞,其他人的又如何?彼辈过去既会劫持我来威胁惠妃,未来亦会劫持玉环和云婉来威胁我!还有玉真公主,还有你,还有无辜百姓…此刻只有我站在前线,若不再进一步冲锋上前,又有谁能阻止他们?”

“失去吟丰后我一直在想,或许只有足够的实力,才能确保自己所珍视的不被夺走。”李瑁转向李白,眼中露出悲戚与决然,一字一顿道:“我已下定决心,争一争这储君之位!”

李白看着寿王的侧脸,心中感慨万分,却又羞愧于心底生出一成欣喜。他感慨于李瑁选择之路多舛,又想到自己决心追随寿王,除了剑南之行积累的情谊,何尝不是在求索所谓的从龙之功,希冀因此而攫取到实力呢?

李瑁没注意到李白的情绪。他心事重重,手牵缰绳低头盘算念道:“既已如此决断,也不必再费心力去揣测究竟是谁在阴谋筹算。我最好在离开长安前去十六王宅见见忠王,兄弟一场将话挑明,储位何去何从便就各凭本事好了。只是你今日没有在宅中见到他…”

李白在马上用手肘戳了戳寿王,将他的话打断。后者看到李白正惊愕地看向前处,顺着李白所视看去,原来忠王李亨就站在长乐坊门前,笑盈盈地看向他二人。此刻坊间道路别无他人,唯有立在李亨身边的一名仆从,两匹瘦马,显得安静、单薄、秋毫无犯。

李瑁拧起眉,稍稍驻马,旋即又一夹马腹上前,在李亨十步前下马,向其人作揖道:“忠王,三哥。”

李亨回礼道:“十八郎。”

二人已许久没有见过面了。李瑁没想到李亨竟会这般亲切地称呼自己,他一时诧异,旋即压下心头疑虑,微笑着请道:“三哥已久未光顾鄙舍,今日刚从宫中回来,有失远迎,快请进。”

李亨看一眼李瑁身侧的李白,低头淡淡笑了一声:“我若不来,岂不还要劳烦你过去。”

说着,他摆摆手:“进门就不必了,有几句话,你我兄弟该讲一讲的。”

李瑁会意,向李白打个眼色示意其放心,自己随李亨走到百步之外的道口——李白与那名大口阔耳的忠王侍从能看到二人身形,却听不清他们讲了什么。

李亨站定,盯着面前小弟的双目,先严肃而后忽然笑道:“你是不是有话问我?”

李瑁不答话。难道是因为李白的推理吗?今日的忠王令他感到陌生极了,丝毫不见了从前可以谈天说、倾诉喜悲的影子。他盯着李亨:“你笑什么?”

李亨还是憨笑:“我笑你一直都这样,心里有事就严肃地不得了。”

李瑁轻“哼”了一声,攥了攥拳,似乎在心中鼓足了勇气,才开口道:“那些事…都是你做的?”

李亨仿佛早已猜到这句,不以为意地一根根掰起指头:“你说哪些事?是我驯养信鹞只为私用?还是勾结安禄山诱起边患?亦或是命令陈元绑架你?还有…”

李瑁脑袋“嗡”地一声气血上涌,一把上前拧住李亨的前胸将他撞在墙上。他并非没有放弃幻想,只是听到忠王如此轻描淡写地讲出来,实在无法接受。

远处李白要上前来,却被李静忠拦着。

李瑁用拳顶着李亨的前胸,咬牙切齿,双目喷火骂道:“狗奴!吟丰何辜?为何害她性命?”

李亨被撞地头懵,反应过来后猛地反拧着李瑁小臂将其一把推开。他亦瞪起眼睛,喝骂道:“吟丰无辜,难道李瑛、李瑶和李琚就该死吗!”

李瑁听到太子与二王的名字,身体好似突然被抽走气力,腹腔中空余无力的愤怒。他双目通红,紧抿着嘴唇死死盯着李亨。

“十八郎。”李亨扯了扯被拽皱的衣袍,瞥一眼李瑁,道:“你是个好苗子,却长错了田地。”

他顿了顿,慨叹一声道:“在母亲腹中时,我就差一点被圣人下令扼杀,后来在襁褓之中,又从生母身边被带走…不同与你这般含着珠玉长成,是极得宠幸的惠妃独子,读书习武皆是名师,出行作息胡女侍奉…我自小就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么艰难不堪!活在世上,贵为皇子,我惶恐不安,如履薄冰!我永远不会让任何人了解自己的真实想法,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件事,都要构成一个令人信服的感觉,那就是我忠王李亨绝没有做皇帝的想法、也没有做皇帝的能耐!”

“可是我想做皇帝。”李亨满面坦诚地看着李瑁,毫无避讳地轻描淡写道:“新帝登基后其兄弟的下场,又太多前车之鉴了…我行三,所以我更加害怕。我怕自己如李瑛三人那般一死了之,怕在权利的斗争倾轧中身败名裂,我怕连自己的妻子儿女都无法保全…为了不害怕,所以我要走得更早些、更快些,等我有朝一日君临天下,就什么也不必害怕了。”

听着李亨直白近似露骨的诉说,李瑁心中的不安与焦虑翻涌不已——他决心争夺储位的原因,何尝不亦是因为害怕呢?他不为自己的生命忧虑,但失去吟丰却令他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如今对于身边的每一个伙伴,他都不想再失去了。李瑁咬紧牙齿在心中暗道,这才是自己要为之拼抢的原因啊。

李亨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年幼弟弟的心思,他肃容正色地将一只手搭上李瑁的肩,盯着对方城府不足青涩有余的眼睛,问道:“安禄山想要你死,你可知为何?”

李瑁下意识摇摇头,他想到李白的推测,盯着李亨答道:“他想陷害你。”

“是啊,他想害我,是因为我先下手害了他…这就是我和你不同的地方。”李亨咧开嘴笑了,他看出了李瑁的惶惑,却并不打算向他多做解释。其人指着自己的眼睛,昂首道:“我眼里能看到未来的威胁,并愿意为之早做准备,比如你,比如安禄山,一切都在我运筹之中。”

他盯着李瑁的眼睛,语重心长悠悠道:“成事者必要有所付出,连安禄山那不识大字的胡人,为成事都不惜变卖家财豢养杀手,而你不过死一个奴婢,就动摇了心志。”

李亨抬手止住动怒欲言的李瑁:“我最后说一句…你杀了陈元,吟丰大仇也算得报。我同你相处这么久,自然知道以你心境不愿为君位所束,既然如此,又何必为难自己,也为难我呢…”

李瑁转怒为笑冷眼看着李亨,神色古怪地好像听到一个笑话。他摇了摇头,笑容凝滞在脸上,双目深邃而悲戚地盯着对方,一字一顿答道:“你既知我素来无意相争,又何必在剑南欺人太甚?你一再苦苦相逼,为难我至于进退维谷境地,如今却讲出这等漂亮话来。恶人者,人恒恶之…三哥,我告诉你,你曾经怎么为难于我,我自然就会如何为难回去,你我拭目以待吧!”

李亨愣了愣,难道真是因为自己的行动一再激怒李瑁,令他做出了对抗的选择吗?旋即摇摇头,将此念头赶走抹掉。他看着面前双目通红如愤怒牛犊般的李瑁,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低声道:“好吧。”便要转身离去。

话音未落刹那,大宁坊那侧瓦片几声碎响,百步之外一抹黑影踏顶而来,两道青光倏然破空,忠、寿二王几乎同时惊呼一声!

李白听到响声惊诧看向那刺客,闻李瑁呼声又忙转身向二人跑去。只见李亨咬紧牙齿,疼得额角淌下汗珠,他右手按住的左肩滴血不止,厚实的冬衣破开,一道深长的创口从肩头到手肘,触目惊心。

而李瑁跌坐在地,双手捂着脸颊挡住眼睛。他的身上看不到伤,浓稠的血却汩汩地从指间淌出,衣袍被尘土和血液染地暗红一片。李白半跪在他面前问他伤势,只见他缓缓放下双手,露出一张浴血的恐怖面庞。

左脸颊已烂成一团碎肉,被自己攥在手中。疼痛的泪水在李瑁血红的眼睛里打转,滑落后混着血污流到伤口里更如刀剜般难以忍受。他咬紧牙齿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却看到森森白齿透过破碎的脸颊裸露出来,像是阿鼻地狱中的鬼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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