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雍和又道:“虽然我没问过她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但是我曾经跟一个和她相处了快十年的邻居大姐了解过。她……跟孩子过得很清苦。在这么清苦的环境下,她却仍把孩子教育得这么乖巧懂事,您说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认孩子?我对这个孩子根本没尽过任何的义务。在孩子十年的生活里,我这个所谓的生父是缺失的。当我知道的那一刻,我想把自己杀了的心都有。”
“唉……你也不必太自责。孩子的事,你不是不知道吗?”
张雍和背靠在椅背,头枕着,眼神暗淡地看着天花板,闷声地道:“什么理由都是牵强的!”
微顿,他继续说:“十年前,我明明答应了她。让她安心地养伤,我会等她的脚好起来,康复了,然后我们再一起携手前进。可是,我却失诺了。为了所谓的荣誉,还有我自己心底深处的那一点不愿意承认的虚荣,我接受了老师的安排,跟林丽丽组队。我想,单就这件事已经伤透了她的心。”
“那你现在就想补偿她?”
张雍和点了点头,默然承认。
张志飞却皱着眉头道:“雍和,我想提醒一下你。要是你现在只是用一种补偿的赎罪的心态接近她,那么我劝你还是适可而止吧。我听你说过,她的性格很刚烈。这十年她跟孩子相依为命,也挺了过来。你想,她还需要你可怜她们吗?要是不爱,就不要再造成二次伤害!”
张雍和摇头,望着父亲道:“我没有可怜她!爸,除了愧疚,我对她的感情已经……没办法说得清了。过去她不在身边的日子,我除了训练,比赛的时候还有点儿劲头,其他时间就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后来退役了,我以为跟别的女人结婚组织家庭,再生个孩子就能把她彻底地忘记。可是……事与愿违。越想把她从心里剜去,她的影子却越发地清晰。要说跟林丽丽的婚姻破裂,其实我的责任可能更大一些。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用心去经营过这段关系。爸,我是不是一个混蛋,按姐的活,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张雍和苦笑。张志飞摇头,却无言以对。
“退役后,除了一心逃避与林丽丽的相处,一头扎进自己去创业,希望能用繁忙的工作来麻痹自己,打发时间。”
父子两人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张志飞才开口道:“你今晚跟我说了这么一大堆的,我想……你不光是想跟我这个老头子单纯的只是想谈谈心吧?说吧,你想怎么做?你又想我怎么做?”
“爸,”张雍和咽了一口唾沫,“我希望您能帮我继续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包括你妈,你姐?”
张雍和紧崩的下巴点了点。
张志飞摇头一叹,苦笑道:“我跟你妈可是从来都是坦陈相待的。我也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你妈的。你对我就这么有信心?!”
“您就尽量吧?”张雍和也苦笑地道。
张志飞无奈失笑,点头道:“那好吧……我就尽量吧。你姐不知道也好。要是按她那性子,保不准就立即杀上门去,把孩子给抢回来了。当年我们答应你跟林丽丽的婚事,孩子这个因素是占了最主要的原因。你姐也知道我跟你妈想抱孙子想疯了,才把出现得不是时候的文娟给赶走的。时也,命也!要是当时知道林丽丽说谎,又或者知道小姑娘的存在的话,或许你们……这许多人,这些年也不必过得如此痛苦了。”
无言,张雍和叹了叹。
张志飞又开口道:“然后呢?”
张雍和愣了愣,抬眼瞧着父亲,“文娟当年的离队失踪,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队里有人指责揭发她有滥用禁药的行为。所以她被禁赛了。但是我们都不相信她会这么做。那个时候,她不仅身体健康不好,精神状态也是压力重重。我们不遗余力地为她找证据,四处为她申冤。可是奇怪的是,这事后来却不了了之,以她被队里除名而告终。所以她也是带着屈辱不甘离开,就这么结束了自己本来前途无量的运动员生涯。她说过,她对花滑是从抗拒的心态,后来发展到深深地爱上了。她之所以在十年后不顾一切地重回赛场,除了其他一些外在的原因,我想更主要的是她的不甘心。这么一个倔强刚烈的女人,怎会轻易地认输?泳虞说,她从什么地方跌倒,就要从什么地方爬起来。”
他顿了顿,“我被她的这股轫劲折服了。那位邻居大姐说她生孩子的时候是难产,痛了两天两夜还生不出来。医生说难产,要开刀,但是孩子的位置不好,要是开刀的话,可能对孩子有伤害。为了孩子,这个女人居然就这么忍着巨痛,硬是让孩子顺产。听到这,只要她高兴,别说只是让我复出参加比赛,这么一件说不上非常困难的事了,就算她让我上天给她摘星星,摘月亮,我也愿意。有条件,上,没条件,也要创造条件上。”
张志飞一面听,一面不禁摇头失笑。
“除了文娟,我想你也是为了小姑娘吧?”
提起小文静,张雍和本来阴郁的脸又扬起那抹带着骄傲的微笑。
“爸,我们家祖辈都是生意人,可半路就杀出了我这个怪胎,不喜欢当生意人,却喜欢上了花滑这项运动。我喜欢当运动员,除了享受那种成功后的自豪感与满足感,更喜欢在冰面上自由滑行,做着那些已经超越人类极限动作的成就感。所以我不得不感叹基因这个东西真的挺奇妙的。”
“哦?”
“孩子跟我说,她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滑冰了。她说只要下了冰,就觉得浑身有劲,要是哪天不让她下冰,她就浑身难受。我问她,你几岁开始下冰的。她说一岁!我还笑话她,一岁,你能记起吗?嘿,这闺女不服气,握着小拳头,冲着我嚷:我就记起了,就记起了!那专注执拗的神情,我……”张雍和哽咽了一下,“好像看到了自己。”
张志飞拍了拍已然有些激动的儿子。
张雍和缓了缓,又道:“年纪虽小,但她真的很有天份和激情。这回她也参加了比赛。您没瞧过她在冰面上的表现,要是您看到了,您也一定会赞同她肯定能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双人滑运动员。所以我在心里发过誓,只要她们母女想滑,那我就陪她们,一直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