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苏玉谙语气强硬了起来,“我不能让你涉险,我答应过你父亲要好好照顾你。”
“你也知道那是我父亲、母亲,我怎么能什么都不做?”云瑶提高了声音“如果我们想平平安安的,当时就登上船去瀛洲了不是吗?”
那一年的除夕之夜,狂风卷着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洒下来,直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苏玉谙紧紧地握着云瑶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在及膝深的雪地里。三天前,兄嫂让苏玉谙带着云瑶先去莫干城采购年货,并让他们在城内包两间客房,今年他们四个人在莫干城过年。莫干城是大陈最西边的城池,再往西就是连绵的沙漠,两年前,云辗在离莫干城三十里远的沙漠里,找到了一片小小的绿洲,之后他们就定居在了那里。
苏玉谙和云瑶欢天喜地地在莫干城里度过了三天,但是除夕那一日,云辗和程芙心并没有按照约好的时间出现,那时候天上已经开始下起小雪,街道上的人也越来越少,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苏玉谙和云瑶坐不住了,他们开始往回赶,雪越下越大,苏玉谙已经顾不得身体的冷,心头只有止不住的慌乱,身边的云瑶不住地颤抖,她竭力地跟上苏玉谙的步伐。
远远地看见院门洞开,房子里一片漆黑,苏玉谙松开云瑶的手,开始狂奔,浓重的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苏玉谙推开房门,屋外雪地折射进来的月光打在大滩的鲜血上,苏玉谙感觉脑袋在嗡嗡作响,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也动不了。云瑶的惊呼声在身后响起,她推开苏玉谙半挡在屋门口的身体,扑了进去,“爹……娘……”云瑶凄厉的哭喊声撕碎了天空,也把苏玉谙从怔忪中惊醒,他不能任由她哭喊,也许那些凶手并没有走远,也许他们正在等着他和云瑶自投罗网。
苏玉谙猛地用一只手抱起云瑶,一只手捂紧了她的嘴,把她拖出了院子。云瑶发疯一样地蹬踹着苏玉谙,用双手不停地拍打他,苏玉谙任凭她打任凭她踹,只拖着她走,这回去的路这样长,仿佛一生也走不完,云瑶压抑的哭声从苏玉谙的手掌下传出来,苏玉谙紧紧地咬着腮内的肉,血腥味溢了满嘴,他默不作声,泪流满面。
当除旧迎新的爆竹声响起的时候,苏玉谙终于拖着云瑶进入了城郊一间废弃的寺庙,寺庙的墙倒塌了大半,只剩下两面残破的墙。苏玉谙把云瑶放坐在墙边,云瑶仿佛被抽空了力气,整个人半躺在地上。苏玉谙哑着嗓子说:“那里太危险了,我们先在这里避一避,过两个时辰我再回去。”云瑶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毫无反应。苏玉谙紧靠着云瑶坐下来,他的心仿佛被戳了一个大洞,阴冷的风窜进来,疼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他感觉自己的头要炸裂开了,各种幻影出现在脑海里,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必须镇定下来,他还有云瑶。
苏玉谙回想着刚才的情景,院门洞开,房门半掩,房屋周围被大雪包围,并没有见到进出的脚印,但是他和云瑶是从前面进门的,并不能确定屋后的情形,屋子内,卧在血泊中的师兄、嫂子……苏玉谙无法再想下去了,即便他知道他必须冷静坚强,但此时此刻,在这个夹杂着欢声笑语的夜晚里,他失去了这世上最疼爱他的人。
师兄那宽厚的手掌抚在他的肩头,他转过身,师兄从身后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包糖果子;嫂子帮他做了一件新的棉袍,在他身前把衣服展开,比划大小;他只身站在礁石上,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大海,师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谙儿’,他赶忙转身答应,但身后依然是无边无际的海,他有些焦急,大声地呼喊,但是没有回声,也不见人影,他脚下的礁石被海水吞噬着,变得越来越小,他害怕极了。
苏玉谙惊醒的时候,满脸泪水,他的心咚咚地跳,如同擂鼓一般,他深吸了几口气,用衣袖擦了把脸,外面大约是寅时,风已经停了,只有细细的雪飘着,周遭一片静谧,只有雪落在地上发出簌簌的声音。苏玉谙搓了搓手掌,又用嘴巴哈了哈气,等手掌稍微暖和了一些,他摸了摸云瑶的额头,触手冰凉,昨天晚上在雪地里来回奔波,在这破庙里落脚的时候,由于担心被人跟踪,又没有生火,苏玉谙担心云瑶已经着了凉。
云瑶始终闭着眼睛,脸色很是难看,苏玉谙脱了外套,从绑里衣的腰带上摘下一根细细的竹筒,他把那根竹筒塞在云瑶的手里,把外套盖在她的身上,“瑶儿,这里面是我们天一阁四处的产业,如果我辰时还没回来,你就把这些产业变卖了,从南海坐船去瀛洲。”
语毕,苏玉谙便站起了身,他要尽快赶回去,院子北面有处洼地,那里离院子近但地势低,他要在那里等到天亮,如果院子里面还有埋伏,那在天将亮未亮之时,是人最容易松懈的时候,他躲在那里应该不易被察觉,还能观察院子里的情况。
苏玉谙迈步向外,袍角被轻轻攥住,云瑶坐起身,声音嘶哑难辨:“我与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