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归去,不舍归去……”
薄薄的迷雾间,缓缓传来苍老的吟唱声。
闻声,女子停下了脚步,茫然的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只见一团更深得白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不舍归去……”
那吟唱声依旧悠悠荡荡的传来,虚无缥缈,却仿佛带着勾魂摄魄的能力,使她身不由己般停住脚步。回过神时,已经不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随着越走越远,原本锁在她脚边的镣铐,也一点点消失不见了。
渐渐地……
女子的身影,彻底消散于混沌的白雾之间,再难寻得。
“唉,又是一个。”刚才女子消失的地方,传来了一声鬼差的叹息声。
只见,那鬼差挥了挥手,收起地上的锁链,却又忍不住看了眼已经消失在对面白雾中的女子,无奈直摇了摇头。
“不追吗?”另一个年轻些的鬼差,不解道。
只见,年长些的鬼差却不答,只是又点了遍通往黄泉路上剩下的魂魄,重新拴紧了他们的铁链,才缓缓道:“阴阳界碑还没过,按照老规矩,以南是咱们的,以北就是那渡虚坊桃久大人的地界了。”
年轻的鬼差皱了皱眉:“……渡虚坊的桃久大人?何人啊?”
鬼差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当差的时候,她已经在这里了。只知道她是鬼非鬼,是仙又非仙,三界六道却独独没有归处。”
“那她引这些鬼魂为何?”
老鬼差无奈道:“人啊,无论是寿终正寝,还是横尸街头,都得走上这条通往黄泉路。可总还对人间心存执念,舍不得,放不下尘世的痴心人。那些执念,是一碗孟婆汤也化解不了心中的积怨,今生事就该今生了,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去才是,可偏偏他们却怎么都放不下那股怨气,地府本就怨气深重,为了化解这股怨气,阴阳两交界不知何年何月便多了桃久的地界。”
年轻些的鬼差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担忧道:“可那些迷路的鬼魂,少了我们引路,该如何去投胎?”年轻些的鬼差忍不住担忧道。
“放心吧,心愿了了,自会一碗孟婆汤送她前去投胎,不过,都是一场大梦罢了……”鬼差不再多言,只是摇了摇手中的赶魂铃,接着上路吧。
白雾越来越浓,几乎要将人吞没,耳边本来就幽静的令人发慌的四周,忽而徐徐风吹来,竟吹散了些许迷雾。
这时只见,原来不远的前方,缓缓地出现了一盏红灯笼。
灯笼在漆黑的冥界尤为刺眼,等再靠近了些,才发现不过是悬挂在小船外的灯笼。
船上,有一位穿着斗笠的老翁手挑着竹蒿,笑着示意女子上船。
女子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不由回神,谁知身后已不见半寸刚才走过的黄泉路,一时之间好像只剩下眼前这艘小船。
女子提着裙罗,上了船。
谁知道才刚踏上小船,那老翁竹蒿轻轻一拨,平静的湖面水波粼粼,却已经犹如乘风,已是千里。
……
不知道多久,船渐渐停了。
老翁不会说话,只是比了比手势,似是讨要些撑船费。
女子寻遍身上,只寻得一支朱钗交到了老翁手上。
老翁笑了笑,却不计较,反而交予女子一支笔一张纸,忙不迭的比划着让她收好,然后便重新回到船上,撑起船只,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女子握紧了手中的纸笔,再抬头是老翁和小船却都已经不见。眨眼间,再入眼帘的便是这恍若仙境的美景。
明明不过是与对面一水之隔,可是却仿佛是隔绝的两个世界。黄泉冥界,依旧千万年来都不见天日,终日被白雾围绕。
可这一处,却月亮高挂,桃花遍野,落英缤纷,仿佛粉色的雪,极其美丽。细细看去,隐隐约约桃花深处,坐落着一栋雅致的庭院。
庭院古朴,门前摆着两尊巨大的九尾狐狸,高挂在门前的红灯笼却与刚才老翁船上挂着的灯笼一模一样,上面都写着一个“久”字。
女子刚想扣门,只见庭院的门却自己缓缓打开了。
只见,从里面走出了一个身着青衣的小童,那小童子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模样,眉心中间有着一点浅浅的朱砂痣,粉雕玉琢,极其可爱:“我家大人已经静候多时了,姑娘随我来吧。”
女子压下满腹的疑虑,点了点头,小心握好了手中的纸币,随着那小童一步步进入庭院。
宅院里,曲径幽深,曲曲折折的回廊两边布满了四季的如春花朵,偶尔风浮动时吹响的铃铛丁丁落落格外孤静。
“……是这里了。”小童机灵的笑了笑,却也有模有样的伸出嫩嫩的小手,和刚才哑翁讨要船费的动作一样。
女子顿时了然,可如今也只有耳朵上的一对便宜的木耳环了。
“这个行吗?”
小童却很满足,伸出小肥手。
女子松了口气,摘下耳环递给了小童。
小童笑咯咯的收下,却也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砚台。
“姑娘,这个也要拿好了,待会有用的。”说完,蹦蹦跳跳的摆弄着手中的耳环,三两步便消失不见了。
女子低头看着手中的笔纸砚台,皱着的眉头更深了。
“……随我来吧。”
这时,面前又不知道何时身后却见一名男子,那男子身材修长,和小童一样也是一席青衣,容貌清隽,却异常清冷。
女子只觉得越发诡异,可是既然事已至此,也只得随着的男子进入了屋内。
等进入屋内,便看见矮桌上,金色香炉正在袅袅的冒着熏香,古朴的摆件,件件朴素却又考究,让人忍不住想详细看。
越往屋里走,越是幽静,仿佛一下子便隔绝了所有的声嚣。
渐渐地,她的视线却被不远处的一扇巨大的圆形屏风所吸引。那木雕纱帏的屏风上,却画着大雪纷飞日。一枝枯梅,树枝皑皑白雪,可梅花枝上却停驻着一直雀鸟。雀鸟满身是雪,却依旧不知寒冷般望着梅枝那朵快开的花骨朵,一点梅花红色,显得格外美丽。
“大人,人已经来了。”男子的声音使得女子从张望中回过神。
不多时,屏风后却见一个身影渐渐靠近。
那人并未现身,只是从屏风的剪影看,应是个女子。
那女子似乎还有些困顿,似乎还伸了伸懒腰,然后人便半撑着头,长发铺满,侧卧在矮床上。
“……你可知这是哪里?”女子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些许惺忪,缓缓地仿佛流淌的溪水,却很好听。
她看了看四周,摇了摇头:“我虽不知,但我猜,这里……应该最是我该来的地方。”
“哦?”女子声音微微上扬,似乎有些兴趣:“说说看。”
“我知道我已经死了,浑浑噩噩的上了黄泉路……可我还是心有不甘。我不甘心就这么一碗孟婆汤之后,所有凡尘之事都一了百了!我有心怨恨,无力报复……可就在那时候,仿佛看到了冥冥之中的指引,等回过神已经来了这里。”
“……你倒是聪慧,”说她缓缓说道,语气中夹杂着几分笑意:“这里是渡虚坊,确实是你了却心愿的地方。”
闻声,女子苍白的五官瞬间因为激动有了些许生机,微微扯动僵硬的嘴角,露出几分兴奋:“真的?”因为激动,连声线隐隐颤抖着。
屏风后的人微微颔首:“不过,就像你来的路上,问你讨要路费的哑翁和小童一样,凡事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可知,这意味这什么?”
“只要能达成我愿,就算是永不超生,我也在所不惜!”
“就算来生的情缘来换,你也愿意?”
“今生一个情字害得我半生凄苦,来日投胎不要也罢。只要他能生死难安,尝我所苦,我便甘之如饴。”
屏风后的女子沉默了些许,却不再多言。
女子抬眼只看见屏风后的那人,坐起了身,不知何时已经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