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桃久虚弱小身板,跟着马车起起伏伏,整个人头晕眼花,没少遭罪。
桃久大人的心情不佳,直接连锁反应就造就了小朱更加心情不佳的命运。
终于,在朱赤小童的月奉几乎要被扣光的时候,桃久进入了曾初云人生主要生活的地方——褚国的皇宫。
……
“待会把这些也洗了。”几个嬷嬷一把塞过本该自己洗的衣物,站起身离开了。
桃久蹲在水池边,看着已经堆积如山的脏衣物,却只能碍着曾初云的身份一声不吭。
寒冬腊月,小小的身影蹲在比她还要高些的衣服旁边,一件件的小心搓揉,一双小手冷水冰的通红,没了知觉。不过,这却不是她最担忧的,反而是那些棉衣一旦沾了水,就变得格外的沉,好几次她都险些要掉进水池里。
等她好不容易洗完,天色已经黑透了,整个浣衣坊只剩下她一个。因为太累太冷,都忘记了自己已经一天没怎么吃过东西。小小的人倒在通铺上,和着半湿的衣服就躺下了。
“哎,要发饭了,你不去吗?”本以为屋里都走完了,却忽然听到耳边的声音。
桃久不由睁开困顿的眼,仔细看了看,却见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此时正站在床边,一脸的担忧。
“……我想……睡会。”桃久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可能真的冻坏了,到现在还在打着颤,整个人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成个。
闻声,那女孩也不多言,只是将自己床榻上的被褥罩在她的被褥上:“你最好还是把湿衣服换了吧,否则这一晚可有罪受了。“说完,女孩套上自己的外罩棉衣:“待会看看能不能给你带个馒头。”
桃久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觉得凉了一天的心底,有点暖暖的,人间也不错嘛。
“……谢谢。”
那女孩笑了笑:“不用谢的,在这里彼此有个照应总是好的。”
桃久点了点头,她这才看清楚女孩的模样,漆黑的眼眸比寻常人要偏浅,嘴角浅笑,虽然面黄肌瘦却很漂亮。
“对了,忘了问你的名字,我叫秋琪,你叫什么?”
桃久愣了一会才道:“曾初云。”声音却明显冷淡了不少。
这时,听闻屋外有人喊女孩的名字,她便匆匆出了屋,倒是没察觉什么一样。
桃久看着那女孩出了屋,脸色却一沉。
秋琪。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就是曾初云替死的异族女子。
不由皱了皱眉,怎么这么早就遇见了?
迷迷糊糊见桃久睡着了,不到后半夜就烧了起来。
这病七分真、三分装,桃久顶着煞白的一张小脸,干裂的嘴唇偶尔说上一句:我……不想死,这声音夹杂着点哭腔,在安静的夜里尤其刺耳,再加上身子本来就弱,小小的缩成一团,越发显得死气多,活气少。
这下可把那几个给她加活儿的嬷嬷吓坏了,毕竟若这小宫女才入宫就死了,她们也难脱干系。
桃久不好受了一夜,他们也不见得睡得踏实。
第二天,人挺了过来,众人竟都觉得都松了口气。
自从那也之后,大伙心里跟明镜一样,这也就是个半卖半送的病秧子,遭罪死在谁手上,谁倒霉。于是,除了秋琪几个人竟跟躲瘟神一样躲着她,当然也没再难为她,各自分内的活计。
虽说,桃久有装模作样的成分,但是她的身子也确实是弱了些,就这么拖拖拉拉将近半个月,后来虽然好了,却还是落下了病根,格外的畏寒。
进宫快半年,桃久觉得自己衣服洗得衣服都快比小山高了,软柿子朱赤终于松口了。
“大人,用法术真就这么一次啊!”
“那是肯定!来了这么久,天天都在干活,我连浣衣坊的大门都没出去过,那亡魂念念不忘的人更是连见都没见过,再在这么拖下去,咱们何年何月才能回渡虚坊?”
朱赤紧绷着肉呼呼的笑脸,犹豫了半天,才舍得从法袋里面拿出一个傀儡木偶。
只见,他小手捧着,轻轻一吹,那小木偶抖了抖瞬间变成了曾初云的模样。
“大人,祝书生可是三令五申在人间不能用法术的。”
桃久一计得逞,哪里能管得着天高皇帝远的祝卿染,伸出手拍了拍朱赤的小脑瓜:“放心吧,一切有大人我扛着。”
朱赤瞥了瞥嘴,心里一万个后悔,当初怎么就蹦蹦跳跳的跟着来了:“大人,可千万要帮那亡灵完成心愿,否则咱们都得受罚的。”想起那惩罚,朱赤竟害怕的一哆嗦。
桃久却满不在意,只是笑了笑,视线落在朱赤的法袋上,若有所思。
朱赤下意识的捂紧了自己的小荷包:“不能再用了。”
“那是当然。”桃久格外诚恳。
朱赤却如临大敌,怎么觉得这么不可靠?!
虽然有傀儡木偶顶着,桃久却也不能明目张胆的休息。趁着月色,才敢个人在宫中溜达起来。
褚国的宫殿等级森严,像他们这种低阶的奴婢,一般都被安置在离那些皇帝妃子最远最偏的地界,并有在通往的地方重兵把守。不过,登记制度是自上而下的,他们这些下等奴婢没有腰牌根本不能靠近寝宫附近,但是越是低贱的地方,越是把守松散。至于冷宫,对他们这些低阶干苦力的奴婢来说,守卫并不那么苛刻。
桃久小小的人,挑着小宫灯,一个人迈步在曲径通幽的宫道上,悠悠长长的道徒上只有她一个人,微弱的光其实照亮不了多远,除了她自己的哒哒脚步声,一切都安静的让人毛骨悚然。
桃久却乐得自然,时不时抬头看着月色,倒也觉得安稳。她的渡虚坊那一弯明月,竟不如凡间看起来真切,还有这繁星点点,倒是有些别致。
“……”
这时,桃久微微停驻了脚步,低垂了眼帘,屏住呼吸听着耳边吹过的风声。
竟是鬼泣声。
回身看了看身后空荡荡的长道,微微皱了皱眉。挑了挑宫灯,便又一步一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越走越偏,越走越暗。
只见,不远处一颗颗枯树的倒影,月色下犹如张牙舞爪的鬼魅,影影绰绰,仿佛要吞掉这里的一切。隐没在黑影中,却见一间黑瓦老墙的宫殿,残破的宫门和窗户边布满的蜘蛛网都是这里显得毫无生气。
桃久微微眯了眯眼。
“看来,是这里了……”
或许是这阴冷的熟悉感觉,她不由莞尔一笑,这里这种气氛就算是闹鬼也不奇怪,鬼怪于她来说只觉得亲切。
鲜有人经过的小道,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挑着宫灯缓缓靠近。
桃久轻轻地推开门,陈旧的门发出了吱呀的老旧声。走进宫殿里,漆黑黑的一片,唯有她的宫灯能照亮一丁点距离。
从她踏入的第一步开始,这里就仿佛散发着一阵犹如冰窖般的寒冷。
这是,然,一阵黑风扫过,桃久手中的宫灯也跟着灭了。
刹那间,一切都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