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离开
高长恭从身后搂住她，如今天下大定，他心情愉悦，除了高灵枫的事情让他颇有警惕之外，近日多半空闲时便陪着她。
“今日怎么想起来到御花园了？不怕别人发现你不傻了？”他笑吟吟地问着，春风醉人，他的笑容倒比春风更让人沉醉。
钟无艳眨眨眼：“反正，那是你的事。只怕这秘密也瞒不了多久了。毕竟，你好好的怎么可能对一个傻子这么宠溺呢？”
“你啊。”高长恭摇摇头：“你是想让母后跟朕对着干是吧？”
“哼，不是你说想让我公开我不傻的么？让别人猜去呗。只是。”她沉吟着，目光有些闪烁。
如今，她真的还要呆在他身边吗？
“现在已经天下大定了吧，藩王也削了，你现在也算是大权在握……”
“你忘了，夏丞相么？”高长恭挑眉，声音有些冰寒：“不过也不用担心，他们还在朕掌握之中。”
“我也相信以你的本事以后的事一定能处理好的。”钟无艳忽然声音低沉了下来，从他怀中出来，坐在御花园的百花亭中，目光望向远处的花朵。
她是不是该离开了？
当初师傅一定要她到这里来，说要保护他，可是现在，真的是保护他吗？
她到底能帮他什么？
只是陪在他身边，好像也没有保护到他吧？
毕竟，他是高长恭啊。
这两个月她一直在犹豫这个问题，她知道太后不甘心，可是，难道她真的要继续呆下去？
以高长恭的能力，接下来的事情他一定能处理好的，不管太后如何，他都能解决吧。
那么，她还有留下来的必要么？
至于情妃，留在皇宫会比在外面更安全。
她该回铁心门去了，她是门主，她不能抛下铁心门的一切不管。
而且，她现在越发不明白了。
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越是留下来，她的心越发混乱了，仿佛间渴望着继续待下去。
看到他，她会开心，不见他，她会思念。
可是，她不想这样，她不想留在这牢笼般的地方。
就算当了皇后又如何，将来呢，他是皇帝，天知道他会有多少女人。
她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还有别的女人。
也许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地方，永远没人能理解她的想法吧。
也许真的是该走的时候了。
钟无艳想着，目光有些迷茫，只是她却不知道，此刻她仿佛整个人陷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高长恭忽然心中一阵惊惧，明明她就在眼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有种她即将消失在他面前的错觉，好像下一刻她就将化蝶而去。
“艳儿。”他声音有些沉肃：“你怎么了？”
“啊？”钟无艳仿佛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嫣然一笑：“没怎么，发呆了。”
她还不知道该不该说。
如果告诉他，他绝不会答应让她离开的。
可是，继续留下去，她害怕了。
她怕受到伤害，怕深陷情关，再也不能维持理智。
女人啊，一旦陷入爱情，又怎么能保持自己的心？
钟无艳叹了口气。
高长恭越发觉得她不对劲起来。
“艳儿。”他扳过她的身子：“你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没有吧。”她笑着，只手那笑容也太假了。
高长恭敏锐地发觉了什么：“不对，你有什么事瞒着朕？”
钟无艳笑了笑：“真的没事。”
过了会儿钟无艳只说累了，回聚凤宫去了。
刚回到聚凤宫，就听到西菱和几个宫女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你们听说了吗，听说太后张罗着又进了一批秀女给皇上充实后宫来了。这次皇上也没推辞，她们现在就住在储秀宫呢。”
西菱脸色一变：“不可能，皇上他不是。”喜欢皇后的吗？
“什么不是？哪有男人不好色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上虽然是真龙天子，可也是男人啊。再说了，以前不也是选过秀女吗，皇上的几个妃嫔，有些就是秀女。反正也都是各地选上来的闺秀。”
高长恭——钟无艳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起来，脑中一阵晕眩，他——他要选秀女？
钟无艳只觉得心头像在冬天被人浇了一盆凉水，浑身发冷，一种愤怒从她的心底蔓延开来，在她的眼底喷薄而出！
他要找别的女人是吗？
高长恭！
钟无艳只觉得整个人惊怒交加，这就是他说的爱她吗？
果然啊，果然，他还是皇帝，他终究免不了的，要有很多的女人。
不管是他愿不愿意，都免不了。
何况，看起来他也没什么不甘愿的。
钟无艳啊钟无艳，你真傻，这段时间你还居然为他而犹豫不决。
还有什么待下去的必要，难道还要自取其辱吗？
钟无艳过了片刻终于冷静下来，只觉得心中疼痛，竟似滴血。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么难过？
那个男人对她而言，只是一段过去，不是吗？
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了。
她目光渐渐冰寒起来，仿佛渐渐也把自己的心给冰封住了。
钟无艳缓步走进殿内，西菱一见到她顿时脸色煞白。
她猜出来刚刚钟无艳一定是听到了。
西菱急匆匆地跑进内殿，见钟无艳面无表情地坐在菱花镜前，那模样与平日判若两人。
“小姐，我想皇上他也许只是迫不得已……”
“西菱，你下去吧。”
西菱欲言又止，随即退下了。
菱花镜上金凤展翅欲翔，让人心中震颤的美丽。
而她目光清冷，略显苍白的脸色渐渐泛起一阵阴寒。
此刻，她仿佛还是那个铁心门中号令众人的门主，而非困在这皇宫囚笼中的金丝雀。
该结束了。
她不愿自己的自尊再继续受践踏。
还有，还有什么可以让她继续留下来？
也许只剩下一点点不舍吧？
可现在，她已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不舍得了。
她沉思着，想了很多的事情，直到晚间天色渐凉，华灯初起，高长恭走进殿内时，她也并没有迎接。
“艳儿，你怎么了？”高长恭但见她坐在菱花镜前，面色冰冷，顿觉有些怪异，随即走上前搂住她，问道：“病了不成？”
“皇上。”她不着痕迹地摆脱他的怀抱，起身道：“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有点事情跟你商议。”
高长恭眸光微动，她这样一本正经的表情极少，很明显，有什么事情。
高长恭把其他人斥退，但见她起身往里面走去，他心中疑惑，今天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现在她这样子，莫非是生气了？
她打开了这内殿中的密室，随即走了进去。
高长恭也随她进去。
“艳儿，出了什么事，告诉朕。”
钟无艳定定地看着他，许久后才道：“我打算离开皇宫。”
“离开，怎么，是最近呆得闷了么，这样吧，过几日朕陪你到花青池游玩……”
“皇上。”她的表情有些清冷：“我指的是永远离开。”
高长恭嘴角的微笑陡然凝固，浑身肌肉紧绷，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的俏脸，仿佛想从中看出几分她只是在开玩笑的迹象。
但可惜，她的表情非常严肃，根本没有半点玩笑的迹象。
“永远离开……”他的双拳陡然握紧，关节顿时发出一阵噼啪的轻响，随着双拳握紧，他的目光也仿佛变成了幽深的潭水，似乎要吃人一般！
“为什么？”他几乎觉得自己在做梦。
“我之前不是告诉过皇上么，我入宫是有我自己的原因的。说实话，我入宫其实是因为受人之托，现如今任务也完成了。我也没有继续呆下去的必要了。皇上你雄才伟略，这天下也大定了，我也该走了。”
她静静地陈述着，仿佛只是在说着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语气平淡至极。
好像，他和她之间的一切，根本只是别人的过往。
“任务……”高长恭只觉得心头紧缩，脚步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只当朕是你的任务吗，钟无艳，朕以为你这么长时间来，会爱上朕。你不也是很开心吗，为什么现在就要走？任务，你骗朕是不是？”
他只觉得讽刺至极。
难道对她而言，他就只是个任务而已？
若是这任务的对象是别人，她是否也能这般与那人亲昵？
想到这儿，他几欲癫狂。
他已情根深种，然而她却只在岸边看着深陷泥沼的他。
还说他只是个任务。
如今任务完成，她便要走了吗？
她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要走了吗？
钟无艳垂眸，并不看他的眼：“抱歉，也许让你多心了。我也从没说过爱你这种话吧，如果让你产生了什么误会，我也是只能感到抱歉了。我本可以直接一走了之的，不过想来，还是跟你道别吧。”
高长恭忽然双手握住她的双肩，“为什么就这么要走？我不相信你对朕没有分毫动心。今天朕就觉得你不对劲了，到底怎么了？”
“皇上。”她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讥嘲：“您哄女人的确有几分本事，不过可别把我当成是那些不知世事的秀女们。对于我来说，江湖才是我的天地，而这皇宫不过是一个金丝牢笼而已。我呆上一天就要浑身难受。”
高长恭一愣，随即道：“秀女？难道你是因为这个生气，朕没有打算要留下她们。你吃醋了吗？”
钟无艳面色微动，忽然撇开他的手，蹙眉。
原来他没有打算要留下那些女人。
可是，这样又能如何。
她不会再因为此事而留下来了。
她早已经在考虑离开的事情，今天的事情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呵，就算这一次不留下，以后呢？你是皇帝，我渴望的是一生一代一双人，我不能忍受任何人跟我分享自己的丈夫。留在这里既然如此难受，我宁愿早点离开这牢笼。高长恭，请你不要再多说了，我意已决。”
“你。”他俊美得过分的脸上忽然染上一丝残酷：“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离开朕吗？显然朕无论说什么也不能留下你了是不是？即便朕说朕可以只有你一人也不行对吧。你早就打算要离开了吗？难怪，难怪你最近总是神不守舍。难怪……你从不肯要孩子，你不肯，也不愿。因为你根本就不爱朕。”
他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美得如同将逝去的昙花，又有种疯狂在其中毁天灭地。
看她不说话，几近默然了他的话。
他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只是他自己不肯承认而已，早就知道她的心不在他身上。
高长恭啊高长恭，你何时变得这么傻，竟掩耳盗铃起来！
“朕如果不放你走呢？”他的神色变得阴冷：“你以为你想走就能走吗？朕对你而言算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钟无艳，对你而言朕算什么？”
钟无艳蹙眉，抬头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忽然有些不忍。
可是，她不能，不能再继续沉沦下去了。
她咬牙，忽然道：“高长恭，别让我恨你。大家好聚好散。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的身份，是你一厢情愿的，你早就明白的不是吗？”
高长恭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对，我早就明白！”
他狠狠地将她拥进怀中，“不准你走，钟无艳，你是朕的，不准你离开！”
“高长恭，你放开……”
他抬起她的俏脸，灼热的唇瓣直接嗜咬住她粉嫩的唇瓣，狂乱的气息几乎让人震骇。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钟无艳一巴掌打在他的俊脸上，猛然推开了他。
她怒道：“够了，你还想我怎么样？我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更改。如果你非要留下我，那就留我的尸体好了。”
尸体——他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整颗心片片碎裂，血液沸腾，青筋暴涌，他整个眼睛血红起来，带着无尽的悲愤与伤痛。
她就这么厌恶他，恨不得，早点离开她吗？
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女人，既然巴不得早点离开，为何这些日子还能巧笑嫣然地与他在一起？
让他甚至产生了错觉，她其实是爱他的。
不，她不爱他。
如果爱他，她怎么会这么绝情？
“就这么讨厌朕吗？”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起来，有种哀伤和自嘲在其中慢慢回荡着。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脸上的血色苍白下去，许久之后，他忽然看着她冰冷无情的娇颜，笑了起来。
“钟无艳，也许你就是这样自持着朕爱你，不会把你怎么样才这样对朕吧？好，朕会放你走的。勉强你又有什么用？”
钟无艳双拳紧握，在他看不到方向，她的指尖深深陷入肌肤，瞬间掐出一道血痕。
看到他惊怒交加，看到他伤心欲绝，她几乎一瞬间就有些动容了。
可是，她太过理智，很快就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她一向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不想要这样的生活，更害怕，害怕将来她深陷情关之后受到伤害。
若他不是皇帝，那该有多好……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假设，没有如果。
她选择了这一切，就注定要承担后果。
“朕想，你从没有爱过朕吧。不过，朕真的很想知道，你怎么可以演戏演得如此逼真，让朕差点以为，你真的爱上朕了。这世界上的女人，还有几个能像你这样呢？哈哈哈。”
他忽然大笑起来。
那声音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孤独地嚎啕大叫。
钟无艳心中一悸，敛眸：“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了。祝陛下江山永驻，万岁万万岁。”
她转身走出了密室。
高长恭却笑着靠在密室墙上，这里密闭不出，他大可以在这儿敞开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