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烈日下划过一个黑影,伴随着“啪啦啦”的翅膀扇动声,留下一声粗犷嘶哑的啼叫。
刚跑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林羽然细细的眉毛一皱,压抑住自己抬头去看那只乌鸦的冲动,因为她觉得眼前的事情已经足够让她百爪挠心,她得集中注意力。
在三十五度高温中没有防晒霜没有遮阳伞,她低着头冲进烈日炎炎的“毒区”。
幸好这个校区小,自己不至于被烤成黑炭......这是她第一次为生活在千圣大学狭小拥挤的旧校区而欣慰。
穿过有些寒酸的操场,她终于到了办公楼楼下。细小的汗珠从她白皙光滑的脸颊边流下,滑过纤细的脖颈,终于被她用手背一把抹去。
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六楼,再穿过狭隘的走廊,她停住脚步,理了理垂在脸颊两边的发丝,敲了敲黄色的木门。
“进来。”门内传来的是那熟悉的鸭公嗓。
扭开门把,“老师,有消息了吗?”
办公桌后带着黑框眼镜,脸上长着几颗显眼的痘痘的吴文从办公桌后伸长脖子张望了她一下,他微眯着眼睛,一副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又打死都不承认的模样。
“我是导员,不是学生处的老师,打听不到那么多的事,”终于回忆起林羽然是那个来找过他六七回的学生,他回答道,但瞅着林羽然那双明眸褪去了光芒,他补了一句,“但是这几天全校都没什么消息,你打听的那个同学应该是自愿退学了。”
昨天还好好的人,今天一声不吭退学了,而且音信全无,就一个轻描淡写的“自愿”......
在顾月彩突然失踪的这几天里,林羽然第一次心头火起,“谢谢老师,”林羽然闷闷地说,转过身,藏起变了天的小脸,纤细的双手在身前紧紧地搅在一起,“顾月彩不是我同学,她是我姐姐。”临走前,她实在没忍住,侧了侧脑袋对身后正喝水的吴文说,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导员办公室。
林羽然上了楼,正准备进入一条一模一样的阴暗狭隘的走廊,楼下一阵嘈杂把她的神儿给拉了回来,朝下一张望,见是一个矮胖的大汉在殴打一个精瘦的女人。即使对方是个女人,大汉也没在拳头和巴掌上收住力气,女人发出尖锐的叫喊声,一旁几个常年无业的年轻男人抽着烟张望着这一幕。
这是极尽繁华的海港城市千圣市的旧城区特有的景象,这也是坐落在老城区的这片校区的学生能看到的特别景象。
因为晃了神,在阳光的烤炙下滚烫的铁栏杆结结实实地烫着了林羽然的手背,她皱着眉头从栏杆边退开,心中重负不觉又重几分。
穿过昏暗短廊的她再次敲响了一扇木门,心中暗自祈祷着。
但上天大概也忙着看楼下那出闹剧去了,没有搭理她的祈祷。
那一模一样的木门后是一模一样的淡蓝色办公桌,在一模一样的办公桌后坐着的叶秋欢见着她,脸上的表情经历了一模一样的变化。
林羽然只觉心中负担又重百倍,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但她还是礼貌地露出微笑,对这个学生处的男人说:“老师好,嗯......我上次找您问的那件事......”
“我看了一下,顾月彩是自愿退学的呀,有什么问题?”叶秋欢搭在办公桌上的手一摊,越过黑框眼镜盯着她回答。
又是这样......“不可能的,顾月彩是我姐姐,她从来没和我说过她要退学。”林羽然急了,认真地回望着叶秋欢说。
“你姐姐?亲姐吗?”
这一问把她噎了一下,“我们住在一起,一起长大。”
“诶,既然是一家人为什么不一个姓的?她是和家里有什么矛盾你不知道吧?”叶秋欢打发道,声音中带着一阵发笑。见林羽然脸上蒙上一层冰霜,只好又正了正神色,“办退学手续的时候她亲自到场了,资料全部齐备,你可以去档案室问问。至于她为什么退学......你最好问问她本人,我们只负责办手续。”
林羽然点点头想走,但她又一次没有忍住,回过头,问:“我姐姐不见了,你们不管了是吗?”
身后的叶秋欢从鼻孔边收回手,把手搭在桌面上,一支手指竖起,脸上露着理所当然的表情,让林羽然直觉恶心,“好的,我知道了。”她不指望那张嘴能吐出什么合情合理的话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脑后传来一声嘟囔,“人人都想来这学校,这人竟然还退学,鬼知道是做了什么勾当。”
林羽然只觉身子一震,但还是咬紧牙关带上了门。
板着脸到了楼下,心中的业火和悲痛才翻卷起来,身上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她无奈、气愤,觉得自己像那个被殴打得逃无可逃喊无可喊的女人,眼中不觉泛起泪花。
行政楼对面的图书馆大门口学生进进出出,这间学校确实有名,各专业图书馆入座率每一周都在你追我赶。看着这,林羽然抹掉眼角的泪珠,她得去赶快去吃点早餐,还有很多作业没有完成,压力太大了。
校区对面有一个小市场,专门做学生的口腹生意,每个摊档都早早地开了业,一时从豆浆、芝麻糊、玉米汁、豆腐花和滚烫的面汤、汤水冒出的热气充盈了整一条长街。
刚买了一份热气腾腾的肠粉,还没等她接过盒子,眼前白亮亮的街道忽然阴暗了下来,暴风雨要来了。
海港城市的暴风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商贩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把吃的喝的往蓬子里面挪。
自己也得快点了,想着,林羽然走向经常光顾的另一家店。
“小姑娘,还是把甜豆花和芝麻糊混在一起吗?”早已眼熟了林羽然的老板娘笑眯眯地问。
看来自己独特的口味已经被老板熟知,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点头,背在身后的书包里传来一阵震动。
大抵是舍友来找她带吃的,她掏出手机一看,只见有人隔空投来了一个文件。想到之前有老师上课把一张“好好做狗”的表情包勿投给学生,她犹豫了几秒,点开了文件。
是一个视频,这该不会是什么不健康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接着变成了浅浅的灰绿色,视频视角居高临下......
监控视频录像!她惊呼一声,一手捂住张大的嘴。
监控拍下的是一个宽敞的办公室,办公室中央是一个大大的办公桌,穿着西装的学院院长正坐在桌子后,正和桌边的一个男人交谈,这个桌边的男人在熟悉不过了,正是叶秋欢。
这时,一个扎着马尾,上身穿系着蝴蝶结的衬衫,下身穿着长款牛仔裙的女生走进了视野,漂亮地撩了一下头发,那正是顾月彩。
不......林羽然惊骇地睁大眼睛瞪着那个婀娜的背影,这根本不是顾月彩!她俩从小一起长大,顾月彩是什么样她怎么会不知道?顾月彩走路仪态大方,从来不做撩头发这样的动作。这个穿着顾月彩衣服的姿态妖娆妩媚的女人到底是谁?!
“顾月彩”在桌上的一张白纸上签了字,视频就结束了。站在暴风雨来临前的闷热空气中,冰冷的恐惧渗透了她的躯干。
“今天你姐姐怎么没来呀?平时你们都是一起......”老板娘的话语声还在耳边萦绕,她喘着粗气转身往校门快步走去,甚至忘了那碗盛好的豆腐花加芝麻糊。
进了校门,她在老旧行政楼前猛地刹住脚步,她直愣愣地盯着地面,一只蟑螂正在楼下的花坛边招摇地爬过。
我想去干嘛?她短促地笑了一声,伸手扶住粗糙积灰的墙面,目光沿着墙面向上升去,在那蓝色的肮脏窗玻璃上停住。
一个、两个......更多......都脱不了干系!
天上的乌云已经到了最厚的时刻,风暴就要席卷这座看似无辜的城市。她想找个地方避避雨,但刚一转身,“刷”地一下,一个黑色的物体从脸颊边上滑过,然后“咔”的一声扎进墙壁。
定睛一看,墙上那差点把她划破相的是一只牙签粗细的钢针。
“轰——”雷声终于来了,林羽然心中的怒火也燃到了顶点,她一把把钢针从墙上拔下来,狠狠地回视着钢针射来的方向,即使那里并没有人出现。
不管你是怎么把钢针插到墙壁上的,不论你是谁,我林羽然可没那么好惹......她紧紧地捏着表面有些粗糙的锋利钢针,乌云在她的瞳孔中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