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沈遇陪着度笙爬树掏鸟、下水摸鱼,度笙的精神像是越来越好,脸色竟也恢复了些红润,但沈遇猜想,应是回光返照……度笙头一次觉得时间过的如此迅速又如此漫长,原来人在预知到了死期时心情会是如此的复杂。
最后一次疼痛发作并没有在晌午,而是在前一日的夜里,度笙那时正靠在沈遇的肩上看星星看月亮,这晚的月色比以往的都美,度笙和沈遇谁也没有多言就那样静静的欣赏着,度笙只对沈遇嘱托了一句:若是她困的睡着了,让沈遇将她带回去。俩人欣赏了星空许久后沈遇本以为肩上安静的人都已经睡了,却突然感觉到度笙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随后见她弯下身捂住了胸口,沈遇疑惑,怎么会?明明时辰还未到!难道是因为这次疼痛会持续更久的缘故?沈遇将度笙扶起询问:“寻予!你怎么样?”度笙迟疑的摇了摇头:“不,不是痛,是心慌……我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沈遇想来不一样也是正常,毕竟这次痛过后……:“时辰上也同前几次不一样,应是会比前几次更难过吧,寻予……”
度笙知道沈遇所想:“放心吧,没事的……”她将脑袋重新靠到沈遇肩上,又重复了一遍叮嘱:“未倾,若是我困的睡着了,将我带回去。”
沈遇听到度笙这意有所指的话心绪万千,最后竟然替度笙感到一丝轻松:“好……你睡吧,我会将你带回去。”度笙听到沈遇的答应闭上了眼,竟然真的安心的睡着了。沈遇盯着度笙的睡颜看了许久,他看着她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遮盖下她的眼缝又细又长……多么灵动的一双眼啊……将来会紧闭再也不睁开了吗?沈遇依了度笙所言将她带回了房中并在她床前守了一夜,发现度笙不但没有被痛醒,反而呼吸平稳的安睡了一夜,醒来后气色也好了不少。度笙醒来时已是接近晌午,沈遇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不想让自己表现的太过异常:“你可真是能睡,这都到了吃午饭的时辰了。”俩人吃过了午饭后坐到院子里乘凉,度笙不想让自己像是临死之人一样絮絮叨叨但也难免感慨:“未倾,你说我头胎转世后会成为何人呢,好希望下辈子还能再遇到你……”沈遇听到度笙所言心里也不是滋味但还是故作轻松的调笑道:“放心吧,你这辈子这样欺负我,下辈子肯定会让我欺负回来的。”
俩人说说笑笑等了许久,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这时度笙突觉心口一阵刺痛,却与前几次不同,而是像昨夜一样莫名的心慌,像是心口被掏空,空落落的让人不安。沈遇见度笙眼神飘忽面色疑惑,还没等他询问,度笙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冲冲的向外跑去!这时空中几道闪电划过,轰隆隆的响起了几道大雷!沈遇忙取了一把伞不断喊着度笙的名字追了上去,可度笙却像是着了魔,不管不顾身后的沈遇只是一个劲的往外跑。雨越下越大,地面被大雨拍打的起了雾,朦胧中沈遇很快就将人跟丢了,但他已经能根据度笙跑去的方向猜想出她的目的地——入云翁。
度笙一路狂奔终于到了入云山脚下,此时大雨滂沱,本就难登的上山之路变得泥泞后更是湿滑难行。周围的灵树灵草正享受着大雨的滋润,经过这几日连绵的雨水浇灌后它们攒足了力气,正是无聊时却发现有个灵力极低好欺负的主儿赶着这样的天气上山来,各个卯足了劲儿的逗她。度笙每走几步就会被突然延伸出的灵草绊住双脚摔倒进泥里,紧接着就会听到周围响起簌簌的嬉笑声,可她却很快的重新爬起来像是不在乎一般继续前进,这样意料之外的反应令灵树灵草觉得没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度笙才从泥水里爬起来走了没两步,几棵大树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同时放出数条藤蔓缠到度笙身上,度笙瞬间被包裹成了一枚粽子寸步难行,她身旁的草儿们见了忙上前起哄,纷纷伸出叶子去戳度笙笑穴,大伙儿玩的不亦乐乎,却发现这人并没有因为它们的戏弄而气恼着求饶,而是不管不顾的将缠在她身上的藤蔓狠命的拉扯了下来,藤蔓上本就长满了倒刺,不挣扎还好,她这样一挣扎瞬间全身被划出道道小口流出血来,可她却是不在乎只顾着继续前进。周围的灵树灵草还没遇到过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的人,想来她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非上山不可,遂缩了回去给度笙让出条路来。
度笙被折腾的已经是有气无力,再次滑倒在地上甚至都懒得起身干脆顺势爬了几步,她如今在乎的只有一件事:为什么自己没有死?“七道轮回蛊”是对蛊……她若不死!宁不枉如何能活!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宁不枉会不会发现了什么?他一定是知道了,他当时来过不问世寻她的……她能想到的起死回生之法,宁不枉恢复了七八成的脑子怎么会想不到!为什么!她都痛了六次了,她不怕再多痛一次的!宁不枉你为什么!“宁不枉……你若是没有成全我!我定不会放过你的……”
度笙回到入云翁的时候大伙压根就没认出她来,她像是个从水里爬出的厉鬼,披头散发脸色苍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处混合着泥水和鲜血,神志也不是很清醒,吓的入云翁的弟子还以为是有邪物闯了进来,需允听到外面的动静赶出来的时候也被度笙这副样子吓到了:“度笙!你这是怎么了!”度笙被雨水浇到发烫的脑子清醒了几分,猛地抬起手抓紧需允的胳膊摇晃:“宁不枉呢!他人呢!”
需允的胳膊被度笙抓的发疼,但他更担心度笙这是着了什么魔:“他不是下山去不问世寻你了吗!你没有见到他吗?”度笙像是突然没了力气、身子一滑坐在了地上,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需允将度笙扶起往屋里带,忙命人快去唤翁主来!度笙却忽的挣脱了他的搀扶飞奔了出去,需允觉得此事有异放心不下,忙叫上周围的弟子一起追了出去。
度笙知道宁不枉是彻底的离开入云翁了!他不仅离开了这里……还可能已离开了这世间,她边往山下冲边呼喊:“宁不枉!宁不枉!……”可她究竟在唤谁呢,又指望谁能应她……山上的灵树灵草见这个疯子又从山上冲了下来立马躲她远远的,给度笙让出的那一条路,是从未有过的广阔!可度笙却觉得她眼前的路好窄,窄到她无路可走……她奔到山脚时突然顿住了,她望着山下四通八达的道路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世间之大,她到哪里去寻他……哪里都寻不到他了……“宁不枉……宁不枉!……”她似有满腔的话却道不出,只能反复念着这三个字。绝望到极致使得度笙跪地仰天嚎啕大哭了起来,她哭到渐渐没了力气,脑子越来越迷糊,漫天的大雨仿佛是想将她浇醒、奉劝她不能和一个不知去哪里寻死了的人较劲……
需允带着众弟子追到了山脚下的时候就见度笙已经晕倒在了水坑中,她的身子被雨水浸没似是下一刻就会被冲走,吓得他们忙上前将度笙捞起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