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惠帝沉湎女色,却对皇后颇为敬重。皇后薨逝多年未曾册封,以至于后位一直空缺。
后宫之中,粉黛遍地,多半是以色侍君,唯独王贤妃贞婉淑贤,深受安惠帝尊重,掌管三宫六院。
看着颜文君在朝廷专横跋扈,排除异己,甚至连边防兵事都干涉插手,这让贵阀出身,深记前朝教训,潜心辅佐安惠帝治理天下的王贤妃无法忍耐。
王贤妃多次劝谏安惠帝罢黜颜文君,可那安惠帝贪图安逸享乐,不思进取,加之颜文君擅于察言观色,几句甜言蜜语便安抚了安惠帝。
如今朝廷大小事务皆都由颜文君主持,国典宴会,举荐人才,提拔官员,遣兵打仗,建造修缮,赋税纳贡事无巨细一一在他的掌控中,俨然是个无冕之王。
想要绊倒他,只能剥去他的实权,唯安惠帝可行。
“陛下要亲自出征?”青苑从陈堇口中听到今日朝堂上的大事,觉得不可思议。惠安帝好逸恶劳,怎地心血来潮想要去征伐北方匈奴?
自前朝覆灭后,北方部落日渐壮大,老是进犯边疆,先皇在位时也曾想征伐匈奴,一统北方,可是有心无力,病死在北伐途中。
“公主认为谁能影响陛下的决策?”陈堇反问道。
“颜文君他有什么目的?”青苑沉吟。
这回颜文君让惠安帝亲自挂帅北伐,不是在那社稷开玩笑?不仅皇帝有性命危险,连江山也可能葬送。
“很多人认为是陛下姑息养奸,是非不分。可是颜文君狼子野心,更有害君造反之意。”陈堇毫不忌讳。
这撕开的真相让青苑心寒,颜文君当真要谋朝篡位?故而他怂恿惠安帝去打这场毫无胜算的战场?这是让皇帝自取灭亡。
“他太狠了。”青苑一阵心悸,这颜文君已是皇族头等敌人,不是他死便是皇族灭亡。
“陛下难道就只听他一人的话么?御史大夫呢?谏官呢?还有国师你……”青苑握紧了拳,说话也是咄咄逼人,有了过人的气魄。
程堇暗自观察她的神色,端庄的眉眼现出了微妙。
青苑担忧起来,她曾未担忧家国天下,可如今身为长公主就得担起辅助江山社稷的责任,不能让意图不轨的逆臣捣乱。
难道朝廷就站不出一位直臣劝谏皇帝,与颜文君博弈?这皇家懦弱无能,连她在内,竟都要听命于一个大奸臣。
“还有一位,可以做到。”陈堇躬身作礼,目光却放在她身上,已经意有所指了。
“国师,你让我……”青苑心头明了,这也许便是她作为替身的任务。
掌灯时分,琼梅宫寒风萧索。
灯火扑朔中,青苑把毒酒倒入酒壶中,随后按动壶把上的机关,酒壶里有一声物体转动的声音,她试验了两杯酒,喂了一只小白鼠,测试了后,便记好了机关的方位,按动第一下机关,出来的酒水无毒,按动第二下,出来的是鸩酒,入喉毙命。
今夜安惠帝在宫中举办了宫宴,专为出征置办的践行酒。文武百官们都坐在宫殿两侧,而颜文君则是坐于东首,与惠安帝平起平坐。
中央的场地聚拢着一堆宫女歌姬,随着编钟,丝弦乐声,跳着秦王入阵舞。
靡靡之音,曼妙舞姿,看得惠安帝渐入佳境,仿若披肩带甲上阵杀敌,三进三出,所向披靡,成了不世英雄。
一旁的颜文君看安惠帝身临其境,欲罢不能,微笑着斟酒,朝着随行在安惠帝身旁的王贤妃遥遥举杯。
这时,执事唱喏一声:“长公主殿下驾到。”
原本冲王贤妃挑衅的颜文君兴致缺缺的摆下了酒盏,支颐侧望着红毯上的那双小云鞋。
青苑知道,这是个凶险万分的任务,如若失败,死的人便是她。
可若是再放任颜文君肆无忌惮的祸乱朝纲,很快皇族会陨灭,安国不复存在,那她这长公主也坐不稳了。
以颜文君对发妻的真挚爱意,若长公主成了阶下囚,只会变本加厉的迫害。
左右都是死,何不放任一把,赌个未来。
青苑瞥着秦樱托着的酒壶,若无其事的走向安惠帝的宝座前,奉承道:“陛下,听侍人说你要亲征,这当真是好事,陛下携着臣民心愿,向匈奴人彰显安国皇威。”
安惠帝听得顺耳,便遣身边管事给长公主赐座。
青苑不急落座,转了面向颜文君这边,目光凝视着对方,在她无意识的时候,十根手指缓缓握紧,仿若溺水之人,竭尽全力的呼吸。
“长公主,今日倒是来得出人意外。”颜文君瞧着青苑,带着促狭的笑意,唇角却挂着嘲讽。
“陛下亲征,朝廷里得有个人物主持大局,颜大人有监国之职,劳苦功高,本宫很钦佩。”青苑说罢,执起酒壶,转而冲着安惠帝笑道:“陛下,这杯酒是皇姐为你亲征践行的。”她按动了机关,倒了杯酒呈给了安惠帝。
在安惠帝饮酒的时候,颜文君动了动眼珠,目光瞥向了青苑身侧的秦樱,忽而咬唇笑了起来,玩味的把玩着酒杯。
青苑敬完了第一杯酒,顿了顿手,眼角余光朝着颜文君瞄去,有一瞬间她的心被掐紧了。
青苑深吸了口气,仿若被抽干了灵魂,如果被操纵的木偶,木然的按动了两下机关,倒出了一杯毒酒,只是轻吐了个字:“请。”
酒杯转到了颜文君手中,可他却觉得不够尽兴,对青苑笑道:“公主,你对陛下说的好听话,可否赠予我一句?”
青苑的手指有点发抖,于是笼着手,敛目不去看他,高扬着头:“这里是皇宫,祝酒词难登大雅之堂。”
一阵轻笑从酒杯上方响起。
颜文君拿着酒杯哭笑不得的摆了摆手,也不知他在笑她什么?
忽而,他从座位上起身,踱步到青苑跟前,对她举起了酒杯,然后转身面对下面的文武百官,说起了祝酒词。
底下满堂喝彩,文武百官脸带红光,绝大多数人都在附和颜文君。
青苑微微抿唇,等得有些不耐烦,看他终于举杯要饮下,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她下了头,一顺不顺的看着颜文君。
“诶!”颜文君好似遗憾,瞧了瞧秦樱,忽而转身对安惠帝恭敬道:“危难之处显身手,陛下英明神武,酒量果然,可否替臣喝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