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城,街市。
一辆囚车碾压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今日,西市万人空巷,两面商铺都关得紧紧的。
百姓们聚集在街市,看着刑台上的死囚一个个都面色戚戚,悲叹哀婉。
人群之中,有个华服女子,戴着白色斗笠默默的看着刑台。
监斩官是当朝的颜丞相,旁边坐着几位御史大夫,除了他,其余人都是面沉如水。
谁都知道,今日处斩的犯人曾是位高权重,忠烈宽厚,可是得罪了奸臣才会蒙冤而死。
因假造圣旨的事被中途阻拦,陈舒被安惠帝视为谋逆罪臣,落得满门处斩的下场。与他交好的同僚上有将军,下有参事,以及国公贵勋也都被牵连在内,或贬官外放,或降为庶人。
“时辰到了,斩。”颜文君从火签筒抽出火签令,执笔在其上一勾,嘴角噙着笑,随意将令牌朝空中一丢,那令牌似箭矢般精准的落在了陈舒的双膝前。
令牌落地,刽子手便立即动手,饮了一口酒喷在刀刃之上,冬日的午时,苍凉萧索。
“拉下帷幕。”颜文君吩咐道。
帷幕拉下的那一刻,便见陈舒的脑袋被摁在了木砧上,刽子手高举了大刀,唰!白色帷幕上飞溅上了一大片的血迹。
百姓们都遮住了眼,街市死寂了半响,过后是一片唏嘘。
“诶……”白色斗笠下传来一声悲痛的叹息。华服女子缓缓离开了人群,走到街边的一辆马车处,对驾车的人说道:“国师,那个孩子在哪里?”
女子掀开了纱帘,露出一张清雅绝伦的面容,正是青苑。
“秦樱带到了城外,寄养在白云庵里。公主要去看么?”陈堇下了车辕,请青苑上车。
“不看了,那孩子叫什么名字?”青苑害了陈舒一家,心有愧疚。
“小名叫贞儿。”才在襁褓中的婴儿,只有小名,而她是陈家留在世间唯一的血脉。
琼梅宫,秦樱匆匆的推门入殿,手里拿着一封信。殿后的寝室,青苑穿着月白色的睡袍,梳着尚未干的头发。
壁灯照在她的侧脸,把她脸上的落寞愁容映照得分明,秦樱走到她身后说道:“公主,颜大人有信传于你。”
握着梳子的手缓缓捏紧,青苑那双澄澈的黑眸收敛了所有情绪,归于平静:“信上写了什么?”
她懒得看那个奸臣的字迹,也知道对方不怀好意。
明日便是安惠帝出征之日,她要随驾而去,不知这颜文君又怀了什么坏水来算计她!
“家住西秦。赌博艺随身。花柳上、斗尖新。偶学念奴声调,有时高遏行云。蜀锦缠头无数,不负辛勤。
数年来往咸京道,残杯冷炙谩消魂。衷肠事、托何人。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一曲当筵落泪,重掩罗巾。”秦樱读了一首词,神色怪异,最后看到信纸最后一行,低声轻诉道:“卿卿,吾甚想你。”
青苑眉梢一挑,把玉梳丢在了锦盒里,从绣墩上起身,冷冷的从秦樱身边走过。她心道:这奸臣定然是喝醉了,胡说八道。
走到床榻前,她踢掉了鞋子,一抖被子,身子滚了进去。
这一夜,她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那句缠绵入骨的话语: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
可那人是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祸世大奸臣,要不得。
早已收拾好了头面,随身细软,便等着随驾离开庆安城。虽知此去,不知归程,可离着颜文君,自然能得一时的清宁。
皇城门处,礼炮乍响,百官跪拜,鼓乐喧天,花天锦地。庆安城外一改平日的沉寂,如隆冬里的狮子出洞了。
红毯上,走过仪仗队,威武肃穆,他们身后缓缓驶着一辆珠玉象牙装饰成的马车。
伏在地上的百官们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一朝天子,只不过天子亲征,这些臣子脸上少有疑虑之色,多是喜庆得意,好似皇帝已打了个胜仗回来。
琼梅宫门处围满了守卫军,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欲要出宫的青苑见这情形,心凉了大半,她身边的秦樱急忙上前问道:“你们是哪处的守卫军?”
这并非是长公主这处的巡逻守卫,那可想而知,是谁在背后阻拦青苑的道路。
“颜丞相下令,我等要守卫长公主,不可离开半步。”守卫军的队正恭敬道。
“陛下呢?”青苑果真猜对了,又急又怒。
“陛下已带着左右翼军队穿过柏树林,已离开了庆安城。”队正回道。
青苑身子摇晃了下,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挺直了腰板,抬头望着宫墙外的天空,天色朦胧,不见日光。
雪花从落在了她高高的发髻上,又辗转飘落于她的额头,顺着脸颊,最后化为了一滴水凝在了她的下巴处。
“迟了,出不去了。”庆安城外悄然无声,连只飞鸟都看不见。
百姓们看着骑着高头大马的颜文君都噤若寒蝉,便见这位权倾朝野的奸相行过外城,广场,内阁,桦林道,大殿……他所经之处,城门都不约而同的合上,直到他进入皇城中央,四面八方的宫门只为他一人而开。
未经他的意愿,这后宫之中,一只鸟儿都别想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