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悠然细细盯着舅舅的眉眼,桌上有灯,这么细看的时候就会发现舅舅跟母亲非常像,这姐弟二人从小一起生活,到长大舅舅还未娶妻也经常去陈府,陈府永远有舅舅的院子,想到这些陈悠然的眉眼就不自觉敛顺了些,笑道:“不想说。”
这笑对于陈悠然自己可能表示怀念,可在罗霜降看来就有些放肆了,所以他不得不插话道:“陶大人,其实我们是有苦衷的…”
“哦?什么苦衷,要让陈府的生意来体谅你们的苦衷。”陶修永说话毫不客气,只是看着罗霜降的目光没有那么摄人了。
陈悠然也不嫌罗霜降护着他多余,捏起茶杯浅浅喝上一口,看着正乖巧地顾左右而言他的罗霜降,偷偷笑了笑:“我和霜降想学习做生意,能成功最好,这样等您上了年纪想收徒了能优先考虑一下罗霜降。”
陶修永抱着手臂看陈悠然偷笑,他几乎也要被气笑了,顺势问道:“你是不是准备让我问你要是不成功呢?”
“没有。”陈悠然摇摇头:“不会不成功,这毕竟是陈家的生意,陶大人肯定是上心的,之后我们生意若是有什么困难便向您请教,这样提前把我们都绑在一条船上,有朝一日您上年纪了想收个学生也能优先考虑一下罗霜降。”
陶修永脸色忽然就冷下来了,陈悠然察觉到了,回想一下自己的话没出什么问题,默默闭上嘴不说话了。
“陶大人,林西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都是在下固执所以林西才想出如此下策,不如…”罗霜降说到一半发了不能往下说了,一抬头看见陶修永大人跟林西都同时盯着他,微微皱眉,抿了抿唇。
“不如您看在陶夫人和悠然公子的份儿上现在就收了罗霜降,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陈家的生意您要插手我们自然愿意。”陈悠然顺势接话。
半个时辰后,太阳终于冒头了。
陈悠然倒立在校场墙边,初升的太阳撒在少年脸上问候这微凉的清晨,陈悠然已经倒立了有一阵子了,微黄的杂草扎在手心里的感觉并不好受,而且被阳光直射时间过久整个人都会觉得眩晕。
在马车上的时候他虽然兜住了罗霜降没说完的话,可舅舅却是亲自将他送到锦衣卫,让他在练功结束后去找武山领二十军棍。
锦衣卫一众兄弟都惊讶极了,就连陆承贤都搞不清楚情况去问罗霜降,罗霜降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丢下一句“林西说错了话”转身便走,练功的时候罗霜降也不停走神,段聪在练功的事情上从不马虎,踹了他好几脚。
这便让人觉得,一个早上锦衣卫的校场都是鸡飞狗跳的。
武山趁有机会走到陈悠然身边,先是侧着头看了看脸已经憋得通红的少年,提醒一句:“睁开眼睛,理顺呼吸,手臂用点力气你也能舒服些,许久不练功,身体跟不上了吧?”
“武山将军…晨训什么时候结束…往日不早早就结束了吗!”陈悠然撑着酸疼的手臂请求:“武山将军…”
“嗯。”武山双脚一交叉顺势坐在地上也不嫌脏,手臂撑在膝盖上看着陈悠然问:“听闻昨儿个你给丰将军请大夫了?”
陈悠然慢慢可以睁开眼睛了,知道武山专门坐在他正面就是为了给他遮挡太阳的,心里默默记下又急忙请饶:“是我是我,武山将军快让我下来吧…”
“昨天晚上丰将军睡得很好,桃园斋还有小二送来了汤药。”武山又说。
陈悠然撇着嘴瞪武山:“您要是不放我下来,就别说话。”
“我说话不算,陶大人说了,将军过来才能放你下来。”武山耸肩,看少年小脸一垮,笑了:“唉别哭啊,将军最近心情也不太好,丰将军固执不请大夫,卫所里的事情也不少,你多担待啊。”
校场的人渐渐都走干净了,最后只剩了武山、段聪和远处不肯离开的罗霜降。
段聪站得稍远些,瞧着陈悠然的方式似有所思,想了想,离开了。陈悠然倒着看段聪离开的背影,还不等一会儿,两个身影就出现在校场了,陈悠然看走路姿势就认出来是兄长,默默撑直了手臂,看那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前:“下来。”
武山扶了一把,陈悠然晕头转向没站稳,要是武山不扶他可能就躺倒了,陈谨行脸色有些疲惫,挥了挥手:“武山,二十军棍,别放水。”
“是。”武山应声。
陈悠然感觉自己是连站都站不稳了,头皮已经被汗洇湿了,极不舒服,身上也粘粘糊糊被早风一吹又有些难受。陈悠然懒得做作,直接将不高兴摆在脸上,心里却忽然有些难过。
舅舅的不信任,兄长的不理解,现在就连段聪将军都担心他会心情不舒服所以一直都离他远远的,本来一开始事情的发展还在可控范围内,不知道怎么发展的,就变成现在这个情况了。
军棍第一下打在脊背上陈悠然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没防住朝前一扑就撞上了木桩,好在木桩上缠了一圈手指粗的麻绳。
武山将军棍往旁边一丢就去看陈悠然的额头,擦破了皮还微微渗出几粒血珠,武山不由训斥:“让你跪着你不跪,膝盖就那么金贵!”
“不是。”陈悠然忽然瞪大了眼睛反驳道:“我不是不跪,我是不服。”
“不服什么?”段聪忽然出声问道,嘴角甚至带了些笑意,走到陈悠然身旁声音非常温和:“将军已经去忙了,你告诉我,你不服什么?”
陈悠然扭头看着段聪,还没说话,段聪便先开口说道:“今日若是皇上让你领这二十军棍,你不服,也能不跪吗?”
那一刻,陈悠然觉得自己眼睛里的霜被段聪的话融了,少年皱了皱眉,摇头低声说:“我不是那个不服,我只是觉得不被信任的不服。”
段聪轻轻呼了一口气,他听出林西语气软下来的时候心里竟然放心了大半,似乎林西又变成了以前那个一点就通的聪明孩子:“无论是陶大人的命令还是将军的命令,你作为锦衣卫,只能执行。”
陈悠然挤了挤眼睛,眨了几滴泪珠出来,背上一道军棍的疼似乎也一丝丝传进了脑子里,少年转身朝着木桩,右腿一弯及地左膝也跟着便跪到了地上。